他在树下又坐了片刻,直到怀中的小儿子有了动静,他才似活了过来,轻轻抚着小儿子的脸望着他的眼睛问,“三儿,你现在哪里不舒服啊?给阿爹示意一下。”
蒋朝希张了张嘴,想起来他被迫哑了的惩罚,转而就想动动手脚,结果竟然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了,一时间他震惊的瞪大了眼,跟眼眶发红的阿爹瞪视了起来。
完了,他瘫了,竟然全身除了头能动,手脚都不听指挥了。
原来个体范围内的惩罚,还连带着手脚灵活度,这难道是他强漏天机的惩罚?
蒋敦也发现了小儿子的不对劲,那软绵无力的手脚塔拉在那里,明明他有看见儿子在攒劲想动上一动,却结果连手都抬不起来,脚更是软塌塌挂在那里。
他一下子抱紧了儿子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日头西沉的开始发力往镇上跑,怀里的孩子一声不吭,除了脑袋,其他地方都软软的搭在他怀里。
镇上最好的医馆,是蒋家开的仁安堂,自被逐出家门后蒋敦都绕着这边走,但此时他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抱着小儿子就冲了进去。
“耿大夫、耿大夫……快看看我儿子,请你看看我儿子……”
仁安堂的伙计对着这个曾经的当家大公子有些局促,想起现在的主事二公子吩咐下来的话,想撵人又不敢,也是不忍,这一犹豫,在里间的耿大夫就被喊了出来,同时出来的还有来医馆查账的二公子蒋淳。
但蒋敦此时眼中并无他人,看见耿大夫就像看见了救星,抱着小儿子上前求助,“耿大夫,我儿子他……”
他涉猎群书,看到不懂的地方就会找人问,医书这方面问的最多的就是耿大夫,与他算有半师之谊,平日虽然他不到医馆来,但遇到他妻儿有个什么病症,私下里耿大夫是会上门帮他们诊治的。
耿新荣也是诧异,他是知道大公子的心气的,说不肯到这一块来,就绝不可能会主动过来,但现在这么着急,显然是遇到了急事,他不敢怠慢,直接上手接了孩子过来,边往里间走边开口安抚蒋敦,“大公子别急,等老夫看过了再说。”
俩人浑然忘了身旁的蒋淳,自顾的往里走了,留下一脸青白脸的蒋淳阴沉的站在那里,但很快他就收拾了表情,一眯眼的转身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他这个一向被众人夸赞沉稳,很有大学究之风的兄长到底是因为什么这般失态!
耿新荣轻手轻脚的将只有脑袋能动的蒋朝希放在了榻上,一边检查一边询问,“这孩子哪不舒服了?大公子,你自己也是懂医的,你的诊断是……?”
蒋敦一下子噎住了,他定定的站在一旁,跟小儿子漆黑的眼睛撞在了一块,然后才矮声道,“他好像手脚不能动了。”
半岁的孩子不说话正常,但不能动就不正常了。
耿新荣听了点点头,从一旁的诊器里挑了柄木锤拿在手里,在一点点摸索过蒋朝希的骨骼后,就用包裹了布头的木锤轻轻的敲击着蒋朝希手脚关节处,这是在测试他的手脚关节灵敏度,然而,经过一番检测,他发现这孩子的手脚都似没有感知,对木锤的敲击毫无反应。
就算再不肯承认,他也不得不给出最残忍的结论,轻叹一声的将木锤递给蒋敦,“你要是不相信,就自己再仔细的检查一下?”
高深的医理蒋敦不精,但显外的医学常识他是懂的,小感冒发烧他自己就能开药,似这种简单的探查人肌理活动他做的来。
但蒋敦没接,他只上前默默的将小儿子重新给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拍抚着他,口里念叨,“不怕不怕,我儿过些日子就会好了,没事,咱们回家,先回家。”
他这副样子,就跟深受打击,不肯接受现实的病患家属一个样,一脸凄惶又无助的模样,让跟进来想讥讽他两句的蒋淳都哑了口,不知道是不是该趁机奚落或落井下石一番。
蒋敦却理都没理他,抱紧儿子加快脚步的冲出了医馆大门。
他的心里像揣了万斤重的巨石,想要大吼大叫,想要仰天痛哭,甚至想要冲到蒋家大宅把里面的人全部嘶咬个粉碎。
若不是他们,他的儿子怎么会拼着受天罚的危险来提醒他?
那么小小个人,虽然一副对天罚轻飘飘的不在乎,可这又瘫又口不能言的无助模样,光想想就知道有多痛苦了,那四下飘荡的似流萤一样的东西,保不齐就是他遭受天罚被撕裂的灵魂。
他的儿子啊!
蒋敦又痛又恨,一双眼睛被怒火浸染的要滴血,抱着儿子一气冲回了家。
而镇上关于他生了个四肢不健的残废儿子的流言开始疯传,蒋大公子的小儿子是个瘫子残疾,成了镇上最热闹的话题。
该,谁叫他欺辱继母,抄袭兄弟文章占为已有,甚至还夜爬族兄遗霜床,干尽了人伦恶事,辱尽文人清名的败类事呢?
他这儿子就是他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