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之将林宿送到家门口,停下脚步:“你先回去吧,我去稻田看看。”
“我和你一起去。”
“你身上还有伤,快回去休息,这几天别上工了。我会和大队长说的。”裴之语气不容反驳。
见林宿依旧不情愿,裴之干脆转过他的肩膀,轻轻将他推进屋,随后加快脚步离开。
到了稻田,眼前的景象让裴之心头一沉。昨日还生机勃勃的秧苗,此刻已歪倒大半,只剩下零星几株孤零零地挺立着。裴之叹了口气,挽起裤腿,踏入水中。
所幸发现得早,除了少数被柳胡踩坏的秧苗,大部分还能抢救。更让裴之意外的是,鱼苗依然活跃在秧苗的根茎下,时不时从他脚边窜过。
等到裴之再次抬起头时,太阳已经西斜,接近下工时间。既然秧苗被毁,裴之打算去找柳建国要些秧苗。反正其他稻田的秧苗长得太密,移栽一些也无妨。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不远处传来几个妇女的议论声。
“唉,怎么又有臭老九来咱队里了?”
“是啊,还一次来三个,老的老,小的小,能干点啥?还不是来吃白食的。”
“可不是嘛,真是麻烦。”
裴之的脚步渐渐放慢,靠近了那几个妇女。
“嘿,你们在说啥呢?”裴之突然凑到她们身边,笑着问道。
柳秀芳吓了一跳,不耐烦地摆摆手:“没啥,关你啥事?咱女人家的话你也偷听啊?”
“好姐姐,我这不是好奇嘛,你就和我说说呗。”裴之笑嘻嘻地说道。
柳秀芳被一个十几岁的俊小伙叫得脸一红,语气也软了下来:“行行,也没啥大事。就是咱队里今天又送来三个臭老九,哎哟,那俩大人瞧着都有五十了吧,还来遭这罪,还带着个八九岁的孩子,这能干啥活呀……”
八九岁的孩子?裴之眉头一皱,心中突然浮现出一段记忆——那个为了给爷爷抓鱼补营养,独自下河捉鱼却不幸淹死的孩子。孩子的爷爷因伤心过度,加之身体本就不好,不久后也在牛棚中悄然离世。
裴之心中一紧,两条鲜活的生命,他无法视而不见。
“裴之!你还在听没?”柳秀芳的手在裴之面前晃了晃,一脸不满。
裴之回过神来,连忙笑道:“两位姐姐,我得去找大队长了,下次再听你们聊啊,拜拜!”
说完,不等她们反应,裴之便快步跑开。
裴之找了许久,却不见大队长的踪影。问了人才知道,柳胡反抗得太激烈,说话太难听,气得柳建国亲自把他押到公社去了。
既然能做决定的人都不在,裴之也不好擅自去拔其他水田的秧苗,只好慢悠悠地往家走。
刚进院子,裴之就看见林宿蹲在角落,正被林奶奶训叨。林宿一见到裴之,眼睛顿时一亮。
“裴之哥!你回来啦!”林宿兴奋地喊道。
“嗯。”裴之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明白林宿的热情从何而来——想来是被奶奶训到现在,巴不得有人来解救他。
“奶!裴之哥回来了,我们快开饭吧!”林宿迫不及待地转移了林奶奶的注意力,显然不想再听她唠叨了。
“行。”林奶奶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裴之的表情却突然一僵,迟疑地看向林宿:“你做的饭?”
林宿得意地点点头:“对啊,我可是照着你平时做的样子做的,肯定好吃。”说完,拉着裴之往屋里走。
其实林宿做的饭菜算不上难吃,只是有些毛糙,干涩中还带着一丝苦味。裴之艰难地吃完饭后,再三叮嘱:“小宿,你还伤着呢,做饭的事以后等我回来做就行,你别动手了。”
“好吧。”林宿有些不情愿地答应。
裴之松了口气。
“那你要是不想做了,记得叫我。”林宿又补充道。
“行行。”裴之敷衍地应着,心里却暗暗决定,绝不能再让林宿下厨。
饭后,照例是两人的学习时间。昏暗的煤油灯下,林宿脸上的纠结被裴之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心事重重的。”裴之问道。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林宿低下头,声音有些犹豫。
裴之上前,轻轻捏了捏林宿的脸颊,直到他的脸变得红彤彤的,才松开手:“对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什么时候瞒过你?”
说着,裴之佯装生气地扭过头,余光却偷偷观察林宿的反应。
林宿果然急了,慌张地开口:“我没想瞒你!我只是……只是队里来的那些臭老九的孩子可能会出事,我不想他死掉。你别生气,我只是怕你也……”
见林宿急得快要哭出来,裴之赶忙转过身,温声安慰:“逗你的,我没生气。”
林宿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哽咽:“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