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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夏至祭祀是常礼,今年因是新帝第一年,需得祭拜宗庙才算登基仪式完成,遂这场祭祀典礼格外隆重,各地诸侯王、地方太守都要来京兆参拜祭祀先代帝王陵墓,梁献卓现是齐王,也得来参拜。
伏嫽便是在这次祭礼后的皇帝赐宴上与梁献卓初会面。
伏嫽再度趴到梁光君的怀中,跟她撒娇道,“姊姊们都有姊夫们相伴,我凑过去不是扫他们的兴么?阿母你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我现下头晕目眩,暑热难当,就快要晕了,不然咱们不去陵园了,我想回家……”
梁光君生伏嫽已过而立,她自小身子骨弱,又比姊姊们小太多,家中大人免不得宠惯,养的性子娇懒刁钻,以前伏家在京兆有声望,一众小女娘都爱簇拥着她,现今都知道伏家为帝不喜,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也没小姊妹跟她亲近,前阵子一直闷在家里,梁光君怕她闷坏了,这次她要来陵园,才没想拘着她。
梁光君心里有事,断不能回家,道,“就快要到陵园了,这会回家,外面有人看着,要说你不规矩,等进了陵园,你不想跟着姊姊们,我叫你阿翁送你去钟室歇一歇。”
撒娇这招没用,伏嫽想了想,佯作天真的问道,“阿母不肯陪我,是要去见陛下吗?”
梁光君不料她猜到自己想什么,便寻借口道,“非是见陛下,你舅父来了京兆,趁此机会,阿母想与他说几句话。”
戾帝即位后,对各地的诸侯王都极为忌惮,尽管这些诸侯王已不及先几代势大,但终归是皇族后裔,诸侯王中凡与京兆内豪族官员有往来的,都会被他怀疑有异心,年初常山王只不过想念外家,去了一封信来京兆问候,就被戾帝以莫须有的图谋不轨给治罪了。
“阿母不去见陛下就好,陛下鸱目豺声,非善人相——”
梁光君一把捂住她的嘴,后背吓出冷汗,颤声道,“你这孩子又胡说什么?学了几天相术,就真以为自己能相准面了?这话若是被外面的禁卫军听到,岂不成了无妄之灾?”
伏嫽扒开她的手,面上乖巧,心底却还在想什么主意能打住梁光君要去见戾帝的想法。
这时马车停了,马车外的仆婢提醒她们已到陵园。
梁光君理了理自己和伏嫽的衣裳,确保仪容不乱,才想起一件小事,对伏嫽说,“斑奴②现做了陛下的郎官,在外也有几分体面,你不要总跟他横眉竖眼。”
说罢便开车门先下去。
魏琨小名就叫斑奴,据阿翁所说,魏琨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阿翁看他可怜,才收留他在军中,由军中校尉魏平抚养。
阿翁有意磨练他,在外行军都要带着他,他在军营里长大,十几岁就敢上战场杀敌,阿翁说他勇猛似虎,才给他取了斑奴的小名。
伏嫽一心阻拦梁光君去见戾帝,追出来想再劝,打眼就看到坐在马上的魏琨。
前世她与魏琨最后一面,是魏琨送她去齐地与梁献卓成婚。
魏琨走前曾问她嫁给梁献卓是不是心甘情愿,以魏琨凶野的性格,只要她说出不情愿,他定会将她带回京兆,奈何她当时昏了头,他大抵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离开。
魏琨只比她大三岁,身体挺拔魁伟,身长八尺有余,肤色苍白,眉眼冷戾瑰秀,在这一众车马中,他比那些豪族纨绔更出挑惹眼。
伏嫽收回视线,还记得她与魏琨不对付,还是她单方面的不对付。
说起缘由,还是因阿翁待他如亲子,幼小的伏嫽觉得阿翁疼他胜过自己,自然心里不平,便时常与他作对。
魏琨能做戾帝的郎官,一是有军功在身,二是伏家没男儿,阿翁保举了他任这郎官。
魏琨成了戾帝的走狗,阿翁反倒被贬职,伏嫽才更气他。
今日来陵园,禁卫军开道,戾帝准所有郎官归家同行,魏琨这才骑着马跟随在伏家马车左右。
伏嫽收回视线,正欲下马车,却见他翻身下马,三两步到马车前,躬身蹲下。
伏嫽一时摸不着头脑。
“今早出门,女公子闹着要魏郎君给你当马凳,谁劝也不行,”阿雉在她耳边悄悄提醒道。
伏嫽呆滞片刻,略显尴尬的望向梁光君和伏叔牙,夫妇俩一脸没好气。
前世还当魏琨是对头,就算给他苦头吃,伏嫽也得意。
现在知晓他偷偷倾慕自己,还替伏家报了大仇,伏嫽哪儿还能踩下去,正想着要他起来,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办法,只要她装作踩魏琨时踩空,崴脚再装晕,阿母必定担心,便无暇再私见戾帝,她也正好见不着梁献卓。
也只能魏琨当这冤大头,等避开这场祸端,她躲过梁献卓的算计,她定敬重他如亲兄。
伏嫽伸着小巧足尖抵在魏琨肩头,假做脚下一滑,正要顺势栽下去。
魏琨已伸手握住她细细的脚踝,让那只小足牢牢踩在肩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