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结束后,路砚舟和邬铮回了筒子楼。
他们都默契地没提到之前发生的种种。
跟自己的疯狂爱慕者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是一种非常奇特的体验。这种感觉绝对说不上好,但刨除对方带来的心理阴影,这样的生活却也能算得上舒适。尤其是同居对象的厨艺恰好能将他的胃俘获时。
回来的路上邬铮买了排骨。清理干净的小排被切成恰能入口的块,一半放在汤盅里与玉米、胡萝卜清炖,另一半焯水后下锅,在浓油赤酱中被煨成了极其诱人的糖色。
路砚舟洗完手坐下,邬铮刚好将调好的凉拌汁浇在过水的豌豆苗上。一荤一素一汤,他英俊的室友穿着浅蓝色碎花围裙为他盛饭,一切温馨得仿佛是梦里的画。
“明天警方会对针对新发现嫌疑人再次审问,”邬铮为他细致地撇好汤上的油花,“想去吗?”
“当然想,”路砚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舌尖还陷落在红烧排骨馥郁的肉香里,他舔了舔唇角带上的酱汁,“什么时候呀,我早上八点下夜班,不知道赶过去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见他吃得香,邬铮眼里带上一丝笑意,“就是战线会比较长,如果要全程旁听的话。”
“不介意的话,我开车去接你。”他不动声色地为眼前的猎物抛下一个诱饵。
路砚舟同意了。
他当然会同意。
不然就凭他那辆小单车,蹬到东新区去说不定人家已经开始了。
“好宽敞的车。”第一次看见邬铮的车,路砚舟不免感叹。
虽然料到按照室友的家境,有车不是一件奇怪的事,但这辆车又和他坐过的其他轿车不太一样,车内不仅宽敞,行驶中也十分稳。路砚舟坐在里面竟然感受不到一点晃动,就像坐在地面上一样。
“可以闭目养神一会儿。”邬铮单手握着方向盘,将路砚舟的座椅靠背调下,“旁边有毯子,到了我叫你。”
毛绒绒的毯子,摸起来和邬铮本人完全不同的感受,就像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一样。路砚舟扯开毯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仔细一嗅,和邬铮平时的味道一样。
车内温暖安静,原本只打算稍微休息一会儿,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路砚舟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柔软而致密的毯子包裹着他,他陷在熟悉的气息里,就好似整个人被邬铮环抱着亲吻一般,梦里竟然也是邬铮微凉却缠绵的吻。
车平稳停下。
深灰的毛毯裹着沉睡的男人,将那睡梦中淡淡浮粉的脸颊趁得更加细腻,长长的睫毛乖巧地垂落着,偶尔随着梦境的变化而轻轻振翅。虽然年近三十,路砚舟身上却依旧带着股自然的天真,岁月好似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宽容地赋予了他超脱年龄的独特气质。
邬铮透过车窗看向车外,盯着停车场里跳动的时间立牌看了几分钟,收回视线侧向下,打量着身边熟睡的人。
均匀的呼吸声在车内安然地流淌,恬静而富有生机,如同路砚舟本人给人的印象。每当邬铮坐在他身旁,那些纷杂的信息便自动消隐——那些在脑内横冲直撞、远超常人负荷的信息洪流,仿佛被某种力量骤然封印。此刻他的神经突触不再疯狂放电,脑海中只剩下一片澄明,所有感官都被路砚舟占据——只有路砚舟。
好似疾风骤雨中茫然的旅人看见天地间唯一一盏暖暖的光灯,他喧闹的心终于得以驶入安静的港湾。
轻轻摩挲着那熟睡中微微闭合的柔软唇瓣,邬铮低头靠近,喉结无意识滚动着,去感受拂过鼻尖的温热气息。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擦过脸颊,他又一次想起初见路砚舟的那天,他欲望滋生的起点,幸运的馈赠与甜蜜的刑具。
路砚舟当然不会记得那个宿命般的深秋——对他而言,每天要面对这么多不同的脸,又怎会在意某个只是擦肩而过的人?或许在他的记忆里,那天不过是无数次善意中的一次:顺手将迷路的小孩带到警局,推开玻璃门时恰好与出来的青年肩峰轻触。又或许他根本没有记忆——这样的温暖片段,在他善良又热情的生活里,连涟漪都算不上。
但邬铮却永远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含笑的,温柔的眼睛。
擦肩而过的香味,玉质的皓白的手腕。
钠灯下眼尾的弧度朦胧得像是一场一触即碎的梦境,侧身让路时腰间柔和的曲线透过棉质衬衫露出来,混合着雨水的潮湿与生命的蓬松。
他故意调整姿势撞上对方的肩,碰触间片刻的温暖传递过来,瞬间贯通全身。命中注定的觊觎沿着血管与神经炸开细密的灼痛,他如梦初醒、浑身战栗,心脏痉挛着死死回眸注视——数十年来死寂一般的渴求突然具象成毒瘾发作的蚁噬,在每一次呼吸间疯狂啃食理智。
他跟踪对方,调查对方,像贪婪的野兽般将路砚舟圈禁在自己的猎场里。
直到渴望熔断理智,他光明正大地出现。
呼吸起伏,陷在这样古怪而灼热的视线里,路砚舟似被魇住了,睡梦中眉头都要蹙起,淡色的嘴唇下意识抿着,低低的声音听起来是一串细小而急切的“不要”。
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