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湿发梢,流过脖颈,滴落脸侧。
乱葬岗的山崖下,柚绮睁大眼睛,手上越发用力,逼得身下之人痛苦地扬起头,下意识去扳脖子上收紧的十指。
沉重的喘气声在黑夜的山林里被无限放大,逐渐传入她耳中,唤醒理智,无神的眸子渐渐恢复清明。
“……”她呆愣地看着几乎被自己掐死的人,终于意识到那些滑落的东西不是雨,是血,是这一夜间无数缠斗后的战果。
见人已经开始面色发紫了,柚绮仍尚未完全回神,只是慢慢松开手,对方在重新获得氧气的刹那一阵猛咳,又呕出一摊血来。
“……赵祭……”她站起身,喃喃自语,无暇顾及浑身淌血的伤口和痛到麻木的残躯。
青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儿,熬过大脑空白期后挣扎着爬起来,脖子上还留着两个极其明显的红手印。
他脱力地靠在树上,淡然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下脸,长出口气,嗓音沙哑:“……阿姐。”
听见这个称呼,柚绮像被猛浇了一桶冰水,整个人都战栗起来,她茫然地眨眨眼,从这块石头走到那棵树,从万千繁星走到星沉月落。
赵祭也不催促,如同舞台下最称职的观众默默注视着不知所措的表演者,后者背对着他,站在晨曦翻滚处自言自语。
“0821。”
【我在,宿主,好久不见。】
只这一句,彻底唤回了柚绮丢失已久的魂魄,她如梦初醒,盯着缓缓升起的天光机械地笑出了声。
那声音跟每一种情绪都不同,像是对归来的喜悦,又像囚犯被折磨疯了般的崩溃。
她一声接一声地笑着,哆嗦着身子直不起背,连眼角都渗出了泪花。
赵祭静静地听着,既不打断她也不上前安慰,他低头看着土壤上蔓延的晨光,五味杂陈地闭上眼。
“呵呵……”柚绮发泄完,深吸口气,抹去碍事的眼泪,冷声道,“现在知道是好久不见了?”
那句“初次见面”真是骗得她好苦。
【……】短暂的沉默后,0821毫无起伏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太早恢复记忆会被天道发现。】
“现在就不会了?”
【会,但时间已到,不用再隐瞒。】
正如赵祭和莒妾所说,离天道再次亲自出手的日子很近了,如果再不找到破局之法,所有人都会死在这次的劫难里,无半点幸存的可能。
“呵呵,你果然跟天道不是一边的,当初还骗我是天道的安排。”她哼道,“实际上跟祂最不对付的就是你吧,系统0821。”
【……】
它不愿回答恰恰坐实了柚绮的猜想,两次任务的规则完全不一样,除了想骗过天道,应该还在暗中引导她回忆起以前的事,比如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以精神值为代价赊积分。
她查看了下积分余额,那里已经变成了一道灰色的杠,一个数字都没有。
这说明此后做事再没有积分的限制,也意味着这场闹剧迎来了最后的背水一战,她终将孤注一掷。
“……”柚绮蜷了蜷手指,转身走到毫不意外她自说自话的青年身边,单手掐住他的脸仔细打量片刻,慢悠悠地嗯了声,“……倒是像。”
赵祭任由她胡作非为,还贴心地弯了下腰:“阿姐决定好了吗?”
关于他说的选择。
柚绮皱起眉,捡起地上的钢刺收进系统:“叫我的名字,这么大了叫起来也不害臊。”
“……”
她瞥不为所动的人一眼,心烦地啧了声,折身往来时的方向去:“还不走是等我背你吗?”
答案不言而喻。
赵祭勾唇,甩掉手上多余的血,快步跟上。
“就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天光大亮的山路上,沿途血迹挥洒,干涸成了褐色的河床。
柚绮有点别扭,她刚才的态度完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突然长这么大个的便宜弟弟才装出来的。
十二年前虽然也是不得已,但到底算是不辞而别,想来张旭说的“赵祭性子孤僻”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的,至于他们之后为什么又跟村子有了联系以及这些年间发生的事,还得当事人亲口告诉她。
当她愁着怎么开口、什么时候开口、以什么身份开口最合适时,身后的人反而愈发焦躁,几次想叫住她都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