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芙木讷地徒手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土一把一把地扬起,撒在脚边,她不哭也不闹,只是一个劲儿地挖着,像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下面埋的人不是蓝鸢。
柚绮看不下去了,去抓她的手:“别这样,至少让她死后安宁。”
“……”她不答,疯了般甩开手继续挖,在土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液体。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闪着光的东西也落在了湿润的泥巴上,消失殆尽。
“别挖了!”柚绮气极,一把将人扯过来,猝不及防地撞上一张泪流满面的脸,那样悄无声息的悲伤,不知何时爬满了眼角,坠入灵魂。
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尖端正缓缓往外渗着血珠,又被指缝里的污垢吸走,红成一片。
那座坟已经被挖了三分之一,缺了一个大口,红芙突然笑了,一声接一声,悲戚苍凉,刚才的举动震乱了发丝,杂乱不堪,真活像个疯子。
“蓝鸢死了……哈哈……她走时还跟我说要把首饰都拿给自己男人当进京赶考的盘缠哈哈……”
她眼神空洞,不知看向何处,透明的液体从猩红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涌出,配上夸张的笑容怪异得让人不寒而粟。
“……我也会的……我们都会的……”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转身又去挖坟,手上一股力猛地将她拽了回去,被人死死抱住,背上的手有节奏地轻拍着,如儿时母亲哄睡的温暖眷念。
“不会的,只要我还在就不会的,你不会,莒妾也不会,我保护你们,好不好?”哄孩子般的轻声细语。
如此沉重的承诺,千金不换。
红芙呆呆地愣了会儿,压抑在深处的委屈和悲愤直冲天灵盖,在眼眶和鼻头处化为巨大的酸楚,她抱紧怀中的人,头埋在肩颈里,痛苦地哀嚎着,泪如泉涌。
柚绮听着她的发泄,轻闭上眼。
做不到的事就不要承诺,承诺了就一定要做到——她始终遵守这一点,从今往后,只要自己还在这里一日,就必会护她们一日。
绝不食言。
回去前红芙挖了个坑把那个钱袋埋在坟前,插了根树枝作碑。
她不知道蓝鸢的真名是什么,她们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代号,那是她们的标价,也是她们的全部。
山里总是清净,来的人不多,留下的更少,于是走走停停,这里还是冷清。
坟包重新被土填满,荒草摇啊摇,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弯腰,如少女带着明媚的笑容,义无反顾地奔赴属于她的幸福。
——“红芙,等我安定下来就来接你好不好?你跟我们一起走,不要留在这儿了。”
“淘气,你们两口子的事,我去算什么?”
“我不管嘛,苟富贵,无相忘。”
“是‘苟富贵,勿相忘’,你啊……”
镜花水月罢了。
柚绮将人送了回去,遇到碎嘴子的老鸨便插科打诨糊弄了事,出门时一辆栓满干草的板车恰好在僻静处停下检查货物,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
很熟悉的味道,跟地下的是同一种。
她隐匿行踪,偷摸跟在后面,车头的男人道:“是不是掉了一捆,我感觉轻了不少。”
清点的人数了数:“没少,你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咱们送货都送几年了,失误就一次,你用得着次次都疑神疑鬼的吗?”
“我疑神疑鬼?上次许……”他一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许家都死完了,也就是没查到我们,不然咱俩脑袋早搬家了,还有功夫在这儿贫?”
“那跟我们有啥关系?!”那人急了,心虚得底气不足,“药又不是咱们给的,是他们自己的人捡错了!”
男人反驳道:“这药是禁的,要不是国家百废待兴,管得松,钱爷给得又多,至于这么冒险?小心点总没错,上次就算了,要再出事,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完,把药捆严实继续朝山里赶路,柚绮从墙后转出,坐上板车往相反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