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英愕然地松开裴业的胳膊。
裴业的确见过她吗?
她没经历过惊涛骇浪,触目惊心的事。
至少在兰府,每一日都很平淡。
兰云英深知此刻不能失态。
但裴业的话,岂止惊吓她一人。
文柏在,卫霄也在。
只这两个字,只唤她的名字。
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兰云英惊慌地说不出话。
文柏艰难地挪动裴业,干笑道:“郎君,郎君喝醉了,说梦话呢。”
他想替郎君挽救局面,如若今日郎君不喝醉酒,就不会认错人。
覆水难收,怪得了谁?
文柏满腔苦水,无人知晓郎君的痛楚。
兰云英失语,不论如何,她和裴业是夫妻。
裴业在姐夫面前,唤着阿姐的名字,不合情理,有违常理。
她该顺着文柏的话,掀走这难堪的篇章。
兰云英笑道:“醉酒的人糊涂,言语不能当真。你去问小厨房要一碗醒酒汤,喂夫君喝下,以免他醒来头疼。”
若裴业清醒,应要后悔。若他已经心生怀疑,既忍着不来试探她,绕开她,又请卫霄到此,最后到这种地步……
兰云英不禁扼腕,倘她晚些时辰回来,断不会发生此事。
文柏百感交集,娘子一定被郎君伤透了心。
方才娘子的举止足以说明她的失望,现在却还给郎君台阶下。
两人背对着卫霄。
“属下这就去小厨房。”文柏两腿发软,转身见那一座巍峨的高山矗立着。
娘子的那番话姑且保住了郎君的脸面。
文柏无奈惆怅,郎君本意要跟卫将军示好,想从卫将军这里得到些线索。
如今因这一句话塌台,反倒要结仇,和卫将军成了情敌。
若卫将军大度,不跟郎君计较,那便是虚惊一场。
纵使郎君是人家的妹夫,纵使郎君猜测不假,也极其罪恶。
哪个男人容得住外男肖想自己的妻子啊。
文柏想对卫霄解释些什么,可要如何说。
说郎君别无他意,仅是认错人,酒后乱言?
偏偏郎君的语调柔情,根本说不通。
文柏怕越描越黑,最好是闭口不言,装作没有那回事。
卫霄的神色可想而知,他笔直地站在那里,漆黑的眼眸望着榻上的妹夫——衣冠禽兽的妹夫。
他耳朵不聋,分明听见裴业在唤他妻子的名字。
俗话说,酒醉吐真言。
那道闷雷劈在身上,震在心头,卫霄紧握在袖间的拳头,麻木不仁。
卫霄不相信醉酒这可笑的缘由。
难怪妹夫的言谈吞吞吐吐。
难怪妹夫初到将军府,在正厅不言不语。
原来是在偷窥他的妻子。
难怪今日说有愧于姐夫,这一切捋清了,有迹可循了。
……
卫霄之前疑惑裴业和妻子的妹妹不够亲密。
但他们半斤八两,妻子对他也不够亲热。
层层猜测如潮水连绵汹涌。
平心而论,卫霄以为裴业不是登徒浪子,懂得伦理道德,不会对为人妻的阿姐抱有非分之想。
事实摆在眼前,裴业的书童都在难为情,不知作何解释。
他没必要给裴业披上羊皮——那兰氏呢?
听裴业的口吻,像很熟悉兰氏。
这件事若细想下去,便是三天三夜也想不明白。
文柏朝着卫霄作揖,懊丧地出了厢房。
裴业昏睡过去。
兰云英终归要收拾这不成体统的摊子。
她轻快地说道:“姐夫,你瞧,夫君这酒量委实差劲。等春日宴,还望姐夫不要让他沾酒,闹出笑话,有失体面。”
卫霄的手掌垂落,若说恼怒,兰氏的妹妹最该恼怒。
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有理的人尚且忍气吞声,用醉酒的理由为裴业解释掩护。
若妻子在此处,也会若无其事地翻篇吧。
卫霄撇眉,说道:“是,妹夫的话不能当真。”
“姐夫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兰云英说。
***
黄昏盖住日光,如火的晚霞绚丽。
裴业被亮光刺醒,他睁开眼皮,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文柏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见裴业醒了,急切地问:“郎君好点了吗?”
裴业起身,他缓了缓神。
他记得,云英出现在他眼前。
房内并无旁人。
裴业问道:“文柏,云……阿姐是不是来过?”
文柏尽量不唉声叹气,镇定自若地道明:“郎君,你今日当着卫将军的面,错认娘子,唤她是云英。”
他喂郎君喝完醒酒汤,娘子跟着守了半天,看郎君无碍,便去前院用晚膳了。
裴业的面容苍白,不料今日把事情弄得糟糕。
可他不觉得认错了人。
现今要铤而走险。
裴业知道不能说实话,给文柏心里添堵。
裴业出奇地冷静,道:“卫将军是何反应?”
文柏佩服郎君这远超乎常人的心态,说道:“卫将军什么也没说,但脸色像吃了苦瓜。”
裴业陷入沉思,他琢磨着,卫霄若觉察云英姊妹的身份有异,不会是这般反应。
他的失言必定引起卫霄的反感和误会——裴业对自己的直觉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