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步履蹒跚敞开大门,狂风席卷着雨水洒进来,她往后退了一步静伫呢喃,“又下雨了。”
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被风雨打得枝叶乱舞一边倒,靠石头台阶那一侧用红砖头围起来的小菜圃里,任由豆角牵丝攀附缠绕的竹竿不堪重用歪斜倒在地上,打了霜的小白菜焉了吧唧在风中扑腾最外层的叶子。
雨声延绵不绝,屋檐下迅速凝结一片雨帘,跟串了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坠。
空气里翻涌出团团雾汽,顺着风缠绕流动不止。
老太太忽地有些心慌,她撑着门沿望了许久,只余一声叹息散在风里,转身蹒跚进屋拿了一盘面团剂子和一钵芝麻糖粉出来,坐在凳子上听着雨声慢悠悠包起糖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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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了两根伞骨的破旧雨伞被狂风卷起伞面,像是缺了口子的破碗,李志勇浑身湿透,雨水急促落下模糊了他的双眼,他狼狈不堪地想要扯回伞面,刚扯回来又被风“嘣”地一声吹翻,固执地张牙舞爪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马路上车流涌动,喇叭笛声不断,沾满泥渍的黑色布鞋一深一浅踏进水洼泥坑荡起水花,小车飞驰而过溅起的水帘全然浇注到了李志勇身上。
松垮浸满水渍的白背心上顿时留下大大小小的泥星点子。
他抹了把脸,站在马路中央等候车流散去。
不知从哪个方向响起急促刺耳的车轮急刹声,伴随着沉重尖锐的喇叭声。
嘀——
李志勇下意识扭头,乌黑浑浊的瞳孔骤然放大,倒映着仓惶驶来路线歪扭的小车,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往后翻滚坠落。
在剧烈疼痛袭来之前,李志勇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飒飒狂风呼啸和骤雨倾盆落下的回响。
这雨下得真大啊。
马路上的车子相继熄了火,不少路人聚集走过来表情唏嘘,又不敢上前查看。
肇事车的车主慌忙从车下跑下来,他手指颤抖忙不迭划开手机解锁拨打120,叫完救护车,他惊恐地半蹲在李志勇身旁,声音哆嗦带着无尽的惶恐,“你你这么样了,这雨天地滑你站在马路正中央做什么啊!”
说到后边已经溃不成调。
有目睹全程的路人开口讥讽:“人家站在黄线上等着过马路,是你开车打滑赖不得他吧。”
车主两腿抖成了筛子,闻言怒目圆睁吼回去:“我没赖他,我也没跑!”
雨水肆意冲刷着李志勇的身体,源源不断温热鲜红的血水顺着雨水蜿蜒流淌,李志勇鼻腔喉咙充斥着浓烈的铁锈腥味,全身没有哪一处是不疼的,尤其胸腔肺腑跟要炸了似的,疼得他眼皮直抽搐。
大雨瓢泼而下,他躺在湿漉的地面上像一滩烂肉,李志勇动了动手指,意识逐渐回笼,他咬牙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正要开口说话时喉头一腥涌出粘腻的血浆,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志勇吐了口混着浓血的唾沫,头顶的伤口哗啦啦往下淌血,掺着雨水一直蔓延到脖颈。
车主吓得半死,六神无主仓惶争辩,“你你这不能说只有我一个人的责任,咱俩都有责任,我可以承担你的医药费,120我也打了,也报警了交警一会就来。”
言外之意是别想讹他。
有路人愤愤不平,“你这什么态度啊,人家好端端走路上被你撞成这样又没说什么!”
“就是啊,这医药费你不付谁付?”
围观众人对他指指点点。
李志神色平静得可怕,他勇颤颤巍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数字“八”,嗓音沙哑干涸,“私了吧,你给我八千当医药费。”
车主愣住:“120就快到了,先去医院吧。”
李志勇说:“我不去。”
车主面上一喜,随即又胆颤心惊起来,怕他真出了什么事赖上自己。
“你到底私不私?”李志勇半天没等到他回应,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他每说一句话都会牵扯肺腑的伤咳上许久,眼前闪过一瞬间的空白,他晃了晃脑袋咬住舌尖逼自己保持清醒。
车主吓了一跳,忙不迭点头,“私,我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