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曾没回教室,她也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科技楼,索性往里走到尽头在楼梯台阶坐下,头倚栏杆看下边画室里的学长学姐们拿着铅笔画素描。
楼梯间昏暗无光,与明亮的画室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透过门窗一隅窥见的这份向往,似乎永远不会真正属于她。李曾沮丧地环住膝盖将下巴搁在臂弯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直望向画室。
她应该是探不了月亮的虚实了,李曾用下巴摩挲着手臂,如此悲观想着。
体育课后是英语课,祁佳迟迟没有等来李曾的身影,心急如焚。
张海燕现在把李曾当作空气有无,瞧见她位置空着都懒得问,只当她是请假,若无其事直接讲课。
方时晏一进教室就低着头满腹心思,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李曾空着的座位,突然一个纸团砸到他头上,他愣了愣,弯腰捡起纸团展开。
——李曾去哪了?
方时晏不明所以回头,骤然对上祁佳焦急的目光,以及她身边空空如也的座位。
他瞳孔紧缩下意识起身,椅子往后划拉发出尖锐声响。
“你干什么!”讲课被打断的张海燕怒目而视,“又是你!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
方时晏回过神,故作痛苦神色捂住肚子,“老师,我肚子痛。”
“一上课就肚子痛,这都几次了?”
方时晏不顾旁人嬉笑,单手撑住桌子说:“我肠胃不好。”
张海燕虽然怀疑他是诚心捣乱,但看他面色不似作假,怕憋出个好歹来,便语气僵硬不得不摆手放人,“赶紧去。”
方时晏如释重负一溜烟跑出教室,刚准备往楼下跑又顿住脚步,折返两步鬼鬼祟祟站在女厕所门口压着声朝里边喊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他才匆匆下了楼。
站在教学楼底下放眼望去,整个校园空旷得不见人影。
他环视四周,想起上微机课的科技楼第一层是画室,顿时心急火燎往科技楼的方向跑去。
沿着画室一间间看去皆无收获,方时晏步子急促气息愈发紊乱,就在一颗心即将坠到谷底时,他终于在最后一间画室对面的楼梯口看见了半个被栏杆遮掩的熟悉身影。
方时晏屏住呼吸,悄无声息慢慢靠近。
李曾屈膝坐在台阶上,脑袋严丝合缝埋在臂弯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方时晏心下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坐到她身边。
李曾没睡着,她就是想一个人放空静静,所以当她再次抬头余光瞥见身旁多了个人时吓了一跳,她抖着身子往后仰,脑袋“砰”的一声撞到栏杆上。
这一下撞得她晕头转向,一时间没缓过来,捂着脑袋发懵。
方时晏比她还着急,仿佛撞到得是他似的,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眉毛都皱到一块去了。
李曾歪头躲过他的手,瓮声瓮气说:“别揉了,不疼了。”
方时晏的手顿在空中,半晌默默收回放在膝盖上。
“你怎么来了?”
李曾率先打破沉默。
方时晏酝酿着斟酌开口,“祁佳给我扔纸条我才看见你不在……”
“张海燕没说我啊,”李曾打断他自顾自说道,“也是,反正她巴不得看不见我。”
这自怨自艾的风格着实不像她,方时晏只恨自己的语言词库实在匮乏,不知该怎么出声安慰。
倏尔,他一咬牙,说:“我想看见你。”
李曾转头目不转睛盯着他。
方时晏莫名从她眼神里读出了她的意思:让你看个够。
“……”
“……”
空气尴尬地凝固在此刻。
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同,李曾幽幽叹息,“你回去吧,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方时晏犟着不肯走,他捻起台阶上的灰尘粉末,细细碾磨将指腹染得灰黑。
“我只是想帮你,”他声音很轻,像没有重量的尘埃,“忽视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对。”
“……我没怪你,知道你是好意。我也就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我都没当回事,反倒是你当真了。”
李曾长长吁出一口气,“当不当美术生对我来说也没那么重要,自从有了这个念头我吃不好睡不好,明明知道可能性不大还是存了幻想,想着万一我爸支持愿意拿积蓄让我去继续呢。”
这些话沉压在她心里许久,说出来身心舒畅不少。
李曾笑了笑,转头继续说:“但是你知道吗,前天我回家看见我爸手臂上有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皮都磨蹭掉了,露出里面的肉,是下货时刮到货车翘起来的铁皮弄的。我让他去医院,他死活不肯说浪费钱,自顾自拿着墨鱼骨研的粉末往上涂,嘴里碎碎念家里的钱都有大用处。”
“大用处。”
李曾默念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