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已是下午四点,李志勇看见李曾在这个点回来,还以为她在学校出了什么事。
李曾解释学校提前放假,他愣神片刻,注意到闺女衣裳湿了大半,赶紧给她烧热水洗澡。
洗完热水澡,李曾哆哆嗦嗦裹着棉衣跑进房间,正要钻进被窝取暖,李志勇端着烧得正旺的炭火盆进来,吭哧放到床边。
“爸,这火也太大了,木柴都没烧完呢!”李曾被熏得直呛。
李志勇的脸庞被火照得通红,笑着说:“烤火暖和,这天儿太冷了。”
他把李曾湿透了的帆布鞋放到火架子边上,顺手捻了捻鞋面,咂舌道:“这鞋这么薄,你怎么不穿靴子啊?”
“这鞋好看呗。”
李曾盯着鞋子看了两秒说,她在床上打了个滚,把被子卷到一块。
那双靴子是前年买的,穿着挤脚难受。这些年她从不主动提要买衣服鞋子,每次都是老太太看她衣服小了不合身,或是鞋子裂了胶,才张罗着带她买衣服。
老一辈的养孩子总是没那么精细,李志勇又是个糙老汉,一个人将就过了大半辈子,即便把闺女看作心头肉,也难免会疏漏这些细枝末节。
李志勇搞不懂这帆布鞋好看在哪,端起来左右打量,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还没你奶给你勾的虎头鞋好看。”他小声嘀咕。
李曾伸手放在火盆上方烤火,“啥鞋子也不能跟我奶亲手勾线做的棉鞋比啊,都没有可比性。”
李志勇乐呵地笑:“你又不愿意穿。”
李曾纠正道:“我只是不穿去学校,在家里我天天都穿好吧!”
“那也不能大冬天穿这么薄的鞋去学校啊!”李志勇苦口婆心,“寒气是从脚底窜上来的,你脚上不保暖,以后会得风湿的。”
李曾嗯嗯点头:“知道知道。”
摆明了敷衍他。
李志勇叹气,没再多说,说多了怕被嫌烦。
李曾当然不会嫌烦,只是这个话题让她觉得压抑,她从来都不会因为家里的状况而感到委屈,也不会埋怨为什么其他同学轻而易举拥有的她却没有,可肩膀上始终沉重,那是生活的重量,本不该由她背负,却因过早的懂事而凝结。
李曾自知无力为家里做些什么,所以她总是把自己放在下位。
这一年的春节,李志勇决定带孩子和老太太回老家看看。
李曾对老家的印象很模糊,只依稀记得那里有很高的山,当初李曾的爷爷去世后,老太太卖掉了老家的瓦房,来到城里生活,所以这趟回去只能借住在李志勇表舅爷家。
初一起了个大早,李曾头昏脑胀地牵着奶奶,跟在拎着大包小包的李志勇身后,去客运中心坐大巴。
大巴车摇摇晃晃开在泥泞不平的乡路上,颠簸得李曾想吐,她怏怏靠在窗边,拿着一片橘子皮放在鼻下,难受极了就深吸一口,勉强能缓解几分头晕。
他们赶在午饭前到达李家咀,下车后还得再走上一段路,两旁有大大小小的塘,塘里横七竖八立着竹竿,缠绕着破破烂烂的渔网。
远处青山环绕,群峰叠翠,给这阴沉灰暗的天空添了几分亮色。
李志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边,笑着说:“乡下空气好吧。”
李曾一下车就恢复了精神气,新奇地打量周围,闻言忙不迭地点头,乡下的空气里有一股泥草特有的清新,带着露水的湿润涌进鼻腔,很舒服。
在拐进一道快被踩平的小山坡后,李曾终于看见了几间房屋的影子,并不是想象中的泥瓦土墙,应该是才翻新不久,粗粝的外墙被刷得粉白,红砖盖顶。
最右边那户人家门口站着一位身材阔大却佝偻着背的老爹爹,正东张西望,瞧见李志勇一家后浑浊的眼睛冒出光来,点燃手里的炮仗往边上一扔。
上前两步在炮仗的劈里啪啦声中嗓门洪亮地吆喝:“哎哟,总算到了,快进来快进来!”
老太太咧开嘴笑着和他寒暄:“这大冷天的怎么还在外边等啊!”
李三华板着脸说:“你们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我是怕你们认不到路了。”
李志勇憨笑着拉过李曾,“快喊人。”
李曾脆生生地喊:“舅爹。”
“诶,诶,好,都长这么大了啊!”李三华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往李曾手上塞,“舅爹给你的,快拿着。”
李志勇连忙拦过,“这怎么能要你的钱,快快收回去!”
李三华瞪过去“我给孩子的,你拦个什么劲?”
“真使不得!”
两个人一顿拉扯,拉扯到最后李三华索性把红包往李曾兜里一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