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炎热的暑期过去,院子里岁数大些的孩子都上学去了。
院子里不再有孩童们吵闹嬉戏的声音,李曾这才敢出来一个人在院子玩。
老太太坐在门边择菜,看着李曾从墙角搬起一块块缺了半边的红砖,垒了一圈,上边放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小破铁盒,又往铁盒子里面堆满了树叶。
李曾又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学着老奶奶炒菜时的模样,用树枝戳着铁盒里边的树叶。
过了一会,她捧着铁盒噌噌跑到老太太面前:“奶,看我炒的菜!”
老太太笑着说:“行,你中午就吃这个。”
李曾转头就跑,说:“奶奶你真笨,这是假的,不能吃!”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唉声叹气暗自发愁。
儿子小时候发烧感染小儿麻痹,落下病根瘸了腿,家里穷读不起书,只能干些散活,每天去帮别人下货,供家里吃喝没问题,孙女的学费成了最大的负担,本该是读幼儿园的年纪,总不能真让她这么在家玩下去。
院子里那棵上了岁数的柿子树结了果,橙灿灿挂满枝头,李曾瞧着新奇,日日守在树下仰头望着。
还未等到柿子成熟落下枝头,一辆大货车驶进院里,悠长的尾气卷起地上点点尘灰。
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和带着毛线帽脸上稍显病态女人从车上下来。
秦舒捂住口鼻咳嗽几声,又从车上抱了个小男孩放在地上,侧身对小男孩说道:“妈妈先进去把新房子打扫一下,你一个人在院子里玩会好不好?”
小男孩眨着圆眼乖巧地点头。
方明和货车司机合力搬起半旧的沙发,余光瞥见呆愣站在货车旁的儿子,探头嘱咐了句:“时晏,离车远些。”
方时晏闻言,迈着小短腿默默挪了两步。
李曾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歪头好奇地打量这个名叫时晏的小朋友。
方时晏站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直到腿有些麻了,才蹲下来双手抱住膝盖,眼睛直愣愣盯着地上。
李曾够着脑袋瞧了半天,也没看见地上有什么。
她踮起脚尖,悄无声息走到方时晏旁边,问他:“你在看什么?”
耳边猝不及防响起清脆的女声,方时晏吓得往后倒去,屁股着地,惊恐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小女孩。
李曾也吓了一跳,想起被家长找上门的场景,下意识语速极快的说了句:“我没推你!”
方时晏用手撑着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怯怯抿着唇,半晌才小声说:“我自己摔的。”
离得近了,李曾能清楚看见他纤长的睫毛,只觉得他比院子里别的小孩子都要好看。
李曾到底也不过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一个人孤独惯了,前不久又和院里其他的小朋友“决裂”,眼下看见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便想与他亲近。
于是李曾又问了一遍:“你刚刚在看什么?”
方时晏指着地上的鞋底印子说:“看星星。”
“哪里有星星。”
李曾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瞧,也没看见星星。
“这个有五个角的图案,就是星星,五角星。”
方时晏也蹲下来,用手指给她看。
李曾不明白:“星星不是晚上在天上亮晶晶的吗?”
方时晏说:“那也是星星。”
但五角星为什么是星星,他也说不上来。
方明和货车司机搬了三四趟才把大大小小的家具搬完,他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走过来摸着方时晏的头,笑着说:“时晏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塞给李曾:“你叫什么名字啊?”
“谢谢叔叔,我叫李曾。”
李曾接过玻璃纸包着的两颗糖,想了想,将其中一颗递给方时晏。
方时晏没有接,摇摇头说:“我家里有很多。”
李曾收回手,撕开糖纸把橙色的糖果塞进嘴里,问方时晏:“我以后能找你玩吗?”
方时晏还没说话,方明先替他答了:“当然可以,以后你可以直接来家里找时晏玩。”
方时晏微张的嘴又慢慢闭上,左手悄悄扯了下方明的衣服。
李曾没看见他细微的小动作,眼睛弯弯嗓音清脆:“好,时晏我明天再找你玩。”
方明带着方时晏回屋,秦舒把家里简单清扫了一遍,家具还是原先那些家具,屋子却变了,比起之前局促了不少。
方明扶着秦舒坐下,说:“你先休息,我去做饭。”
秦舒点点头,脸上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方时晏倒了杯水递给她,靠在她身边,秦舒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妈没事,就是有些累。”
自从她检查出了肿瘤,身子肉眼可见快速的衰败起来。
小孩子不明白肿瘤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妈妈生病了,生病是很不好的东西,会疼,会难受。
他要像妈妈照顾他一样,照顾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