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大人?”
默书刚推门进来,猛然看见有人在江烬梧床前俯身,吓了一跳,错愕之后飞快反应过来,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的要不是刺客,要不是谢昭野。
若是前者,压根没有走到这里的机会,早被外头藏着的朱雀卫斩杀了。
待穿着青衣的男子转过身,果然是谢昭野。
谢昭野被他撞见也不慌,心情很好地跟他打招呼,“小默公公啊。”随即看见他手里托盘上的小香炉,“又是安神香?”
默书面不改色点头,“是,我怕殿下睡不着,所以才来看看。”
谢昭野:“今日不必点了,那些香啊药啊的,不管是做什么用的,用多了都不好。”
默书怎么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实在是自家殿下是真的很难入眠,没办法的时候只能用些外在的手段入睡了。
不过他还很意外呢,自家殿下今天居然这么轻易就在这个时辰睡着了?
默书小心翼翼压着声音问:“殿下是刚睡下吗?”
“有一会儿了。”谢昭野勾了下唇,回头望了眼,笑着说,“大概是被我气累了,殿下睡得很熟。”
气、累?然后睡着了?
好小众的组合。
谢昭野领着默书越过屏风走远了些,怕吵着江烬梧。
“殿下有说过,那丫头的事后边怎么处理吗?”
光明正大跟太子身边的人打听这种算得上辛秘的事儿,也就谢昭野做得出来。
若换个人,默书肯定不能答。
但谁让面前问话的是谢昭野呢?
默书低着头,“殿下说过,这只是权宜之计。今日一早陛下倒是提议可以封个位份,只是殿下找借口拦下了,殿下也知道,若是他为涂姑娘扯谎的事泄露了,只怕涂姑娘还得背个混淆皇室血脉的罪。”
“至于怎么办,奴才瞧,殿下似乎是想看涂姑娘的意思,左不过就那些法子。”
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寻个机会让东宫侍妾这个身份病故,让涂鄢先出宫待一阵子。
谢昭野打量着默书恭恭敬敬地神情,突然发问:“涂鄢身上,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我不知道的事?”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和殿下有关的。”
他会这么想,并不是空穴来风。
别看默书温温和和的,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好说话,也从来不仗着太子的势欺压下面的小宫女小太监,但他可不是真的活菩萨。
先皇后自尽后,坤宁宫的旧人都死的死散的散,默书则被分在最难熬的冷宫,守着一群疯妃,在能被人随意欺辱的位置上待了十一年!
能好生熬过那些日子,在江烬梧被复立后得以重回太子身侧的人,怎么会是什么良善人?
宣徽二十三年,太子刚刚复立时,谢昭野还是西宁侯府的幕僚,在江烬梧身边见着他后,脑海里涌上的唯一记忆就是他还是个没什么脑子整天犯蠢的小孩子时,入宫看望被冲撞了不小心落水的太子那日,一个人开溜走错路,透着暗房的门缝看见默书干脆利落地用白绫送走了一个宫女。
彼时他还有些意外,那个坤宁宫一天到晚阴冷着脸好像不会笑的小太监,多年不见,也学会戴上面具了,这么多人,好似也只有东宫里的金枝玉叶,还一如往昔,纯良又慈悲。
起初默书很看不惯他,每回见面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但每时每刻眼神里都在透露出生怕他不怀好意谋害了他家太子的意思。
但也不意外。
——在西宁侯下狱之前,连江烬梧都不知道他褚家后人的身份。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默书对他的态度才逐渐开始转变。
但总而言之,默书绝对是个完全以江烬梧利益至上的人。
他对涂鄢那丫头的重视程度,超出他的意外。
只凭江烬梧跟涂鄢的交情,值得他这样吗?
谢昭野毫不掩饰地盯着默书,不放过一丝他的表情变化。
默书举着托盘的手紧了紧,片刻后,他开口:“殿下不想说的,奴才便不知道。”
谢昭野看着他,好半晌,最后问了一句:“有危险吗?会危及到他的安危吗?”
默书低着头不语。
“……无事了。”谢昭野的目光穿过那扇镂空的雕花玉屏风,定定落在床上的人身上,“我再陪殿下一会儿,晚些会自行离开。”
默书弯下腰行了个礼,“是。”
江烬梧睡得很熟,睡着的模样很好看,柔软的唇瓣轻轻抿着,那稍稍弯着弧度似乎是在做什么受了委屈的梦,可爱得紧。
谢昭野盯着他看了一会,一边看一边笑,然后曲着腿坐在地上,后背靠着床沿,一个人想了很久。
谢昭野一夜未眠,一直到天将破晓的时辰。
他起身,伸出手去摸江烬梧的脸,不过在意识到自己的手冰冰凉的时候,及时停住,在距离脸颊还有半寸的距离,隔着距离描绘了一遍他的轮廓和眉眼。
“殿下啊。”他轻喟,这一生少有的或无奈或无力的时刻,都在江烬梧身上了。江烬梧那股子倔劲儿估摸着也全对着他来了。
但他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