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离开,有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回来……”
可你还会一直留在这里,永远不得解脱。而薛家,也会源源不断地去寻找到下一个像我一样的人。岑盼春心想。
她对脑海里的聂玉兰低声道:“你的心声和念头,需要被人听见,就用我的唇舌,去告诉所有人。”
岑盼春竟然主动让聂玉兰附身。
像她这样勇敢的,还是第一个。
聂玉兰的冤魂以前附在那些姑娘身上,要么就是让她们掐死自己,要么就是一头撞在墙上,要么就是用发簪自尽。
可是这些事情她做的多了,也就麻木了,因为这样根本无法彻底阻止薛家。
聂玉兰的冤魂果断地占据了岑盼春的身躯。
岑盼春突然跪坐在地,握紧双拳,神色痛苦。
她感觉两眼一黑,随后失去了意识。
薛壮山见状皱了眉。
凌九妄有所察觉,低声道:“筠泽,起阵。”
晏筠泽抬起手,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系着红绸缎带的青玉铃铛。
这是唤魂铃,可以与庙里分散在四处的遗物产生共鸣,将冤魂的怨念分散到遗物里。
聂玉兰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晏筠泽的脑海中,道:“我不杀她……我想……说话……”
晏筠泽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相信她。
如果对方要杀了岑盼春,早就不择手段让她自尽而亡了。
他看得出来,聂玉兰只是附了身,并没有做出极端的行动,于是停止了摇铃,垂下了手。
众人不解。
岑盼春磕磕绊绊地站起身来。
聂玉兰借着她的身躯,幽怨道:“为什么薛郎死了五年,你们还是不肯放过他?”
她继续道:“你们不肯让他安息,我也不会离开!”
薛壮山被吓得不轻,厉声道:“你……你你你这个妖妇,居然还没死!”
薛夫人附和道:“真是阴魂不散!”
聂玉兰冷笑几声,道:“我早就死了。”
岑盼财惊讶道:“你是谁?快从春儿身上下来!”
岑夫人低声埋怨道:“早就说了不要拿春儿冒险。”
聂玉兰开始坦白真相:“薛郎当年根本不知你们为他定下了婚约。”
薛壮山:“休要信口雌黄!”
聂玉兰:“我错手伤害了薛郎,但是他并不怪我,而是在死前告诉了我实情。”
她继续道:“你们根本没问过他愿不愿意成亲。”
彦祝和凌九妄面面相觑。
聂玉兰:“他说他全然不知婚约之事。”
她得意洋洋道:“不然你们觉得,仅凭我一介弱女子的力量,能这么轻易杀死他么?”
薛壮山:“谁知道你是不是给天儿下了药!”
薛夫人数落道:“成亲讲究门当户对,你们聂家家境贫寒,也配么?”
双方各执一词,也不知孰真孰假。死人和活人说的话,应该相信谁?
聂玉兰闻言哭泣,泪水从岑盼春的眼里流了下来。
悲恸的哭声在整座废庙里回荡。
她始终坚信薛唯天与她是真心相爱。
她对薛家充满了失望:“我对不起那些被我杀死的无辜之人。”
她转而充斥怒意,盯着薛壮山和薛夫人:“我当初就应该杀了你们。”
聂玉兰:“瞒着我爹娘将我的尸骨投下冰冷的江水,我可是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
薛壮山闻言心头一悸:“所以你一直害死那些姑娘就是为了报复我么?”
“与其让你们就这么直接死了,更不如让你们过得不如意。”聂玉兰大笑道,笑声里掺杂着几分癫狂。
“我在尘世间已经待了五个年头。”她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数,“一、二、三、四……”
聂玉兰叹了口气:“我杀了二十多个姑娘,她们本该幸福,只可惜她们的姻缘却交给了别人做主。”
薛壮山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打断道:“别、别说了,聂玉兰,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们!”
聂玉兰不紧不慢道:“放这位姑娘走,将我和薛郎的尸骨归于一处,这样就足够了。”
薛壮山闻言却有些犹豫不决。
聂玉兰:“反正我已经死了,只要薛郎不得安息,我就不肯离去,你们就要受到我一辈子的折磨。”
岑夫人心急如焚:“薛村长您快答应她,让她放过我的春儿吧!”
薛壮山还是答应了她。
他看向晏筠泽,道:“石庙祝,这件事全权交给你负责。”
他一甩袖,眼神示意其他人一同离开废庙。
岑家等人也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们走后,庙里顿时寂静下来,庙外竹林里的窸窣声也清晰起来,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更是映衬出几分清冷。
聂玉兰恭敬道:“大师,摇铃吧。”
晏筠泽重新抬起手,摇着铃铛,她的怨念,正在一点点地从岑盼春的身上离开,散落到那些摆放在墙沿的遗物里。
她在彻底抽离出来的最后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褪去了朱红嫁衣,只剩一身素白里衣。
嫁衣被剥落在地。
岑盼春正要倒下,彦祝连忙上前搀扶,道:“岑姑娘她……”
晏筠泽:“先让她在翡石村休养一日,明日再回棉田村吧。”
彦祝想到可以带她去聂婶家里借宿一晚,于是背起岑盼春,先与凌九妄和晏筠泽分别。
凌九妄走到那件嫁衣旁,弯下腰翻找着那块镇灵玉佩。
他沿着墙边,将聂玉兰的遗物收拾起来,连同那块镇灵玉佩,一起装进木盒里。
那件嫁衣也被他折起来装在另一个木盒里,两个木盒一小一大,一上一下放在一起。
晏筠泽:“殿下。”
凌九妄:“筠泽何事?”
晏筠泽:“总觉得,殿下似乎成长了许多。”
师徒二人在三百年前起阵压魂,没想到三百年后还会有这样的经历。
凌九妄:“总不能一成不变。”
晏筠泽欣慰道:“也是。”
二人将红绸缎带和门窗上的喜字拆除,不多时,庙里恢复了原样。
离开废庙,二人前往翡石村,以薛壮山的名义喊了几个村民,众人一同前往聂玉兰的坟冢。
村民将装着她尸身的木棺挖了出来,随后运到薛唯天的坟冢。
晏筠泽:“你们走吧,剩下的我们自己来。”
凌九妄蹲下来,打开薛唯天的木棺,将聂玉兰的遗物放了进去。
他一顿翻找,找到了薛唯天的遗物,仿佛想印证聂玉兰说的话。
也是一模一样的木盒,里面装着几封信件。
他好奇地拿了最后三封信打开来看。
第一封:正月初八,爹娘询问吾之婚事,所求良人为哪一位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姑娘。吾羞于启齿,便避而不谈。
第二封:正月十二,今日忙碌,未得闲暇出门,不知玉兰是否会怨吾?
第三封:正月十五,吾与玉兰去了邻村的元宵灯会。元夕结彩帐,灯影换流光。执手共笑语,月下影成双。
一字一句,无不情深。
薛唯天并非谣言所说的那样,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只不过谣言从何而起已经无从得知了。
凌九妄将薛唯天的遗物放回去,然后站起身。
晏筠泽小心翼翼地将聂玉兰的木棺放进去。
二人等待了五年的时间,如今终于归于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