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妄问道：“那这些布呢？也是你自己弄的？”

彦祝摇了摇头，道：“我倒没有这么神通广大，可以什么都弄到。这些布匹都是我用药材跟村民换的。”

随着最后一针缝合打结，他站起来，拿起整件衣服抖了抖，然后用裁刀把多余的线头剪掉。

他看着手中的成品，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好，又或许只是觉得做的累，道：“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裁过衣服了。”

这是一件轻薄简易的单衣，领口宽松，袖口宽敞。虽说是红色，但是整体来看并不鲜艳，颜色比正红更黯淡一些。

凌九妄抬起眼皮看了看他，懒洋洋地道：“做好了？”

彦祝点了点头，道：“嗯。”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又道：“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穿。”

凌九妄垂下眼皮，神情似乎有一丝不悦，问道：“为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把衣服放进墙角的篓子里，然后拎着篓子就走出去了，凌九妄见状也跟着他出去了。

彦祝来到后院的梨树下，地面上铺满了一层洁白的花瓣，有些明明已经微微泛黄，却又一尘不染。

他把篓子放在一旁，然后自顾自的弯腰挑拣起来。只见他抓起来一把干净的花瓣，扔进篓子，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衣服。

凌九妄只是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丝毫没有想上前帮忙的意思。

直到梨花装满了大半个篓子，彦祝这才转头看向他，苦笑解释道：“这料子不怎么好闻，我怕你穿不惯，所以拿些梨花盖一下味道。”

凌九妄有些惊诧，惊诧他的细心体贴。其实他自己是没什么要求的，衣服只要适合他变化后的身体就足够了，他丝毫不在乎外观美丑。

彦祝看他似乎有些愣神，问道：“小九发什么呆呢？”

凌九妄闻言一下子回过神来，背过身去，不想被他看见脸上的神情，若无其事道：“无事。”随后平静地问道：“什么时候可以给我穿上？”

彦祝想了想，道：“半个时辰之后来取吧。”　　凌九妄撇了撇嘴，心想居然还要让他等这么久。

尽管他撇嘴的动作并不明显，彦祝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笑着说道：“怕你等着会觉得烦闷，小九要不要跟我在村子附近走走？”

凌九妄心想，这倒是个了解周围环境的好机会。他在百枯谷昏迷的时候，是彦祝一路上背着他回来村子里的。换言之，他只在昏迷之前看见过百枯谷的大致样貌，昏迷中的自己途经哪些地方，他一概不知。

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彦祝让他跟在自己身后，于是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院子。

彦祝一边走着，一边看着苜棠村的外围，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房屋，转头看向凌九妄道：“我们村子的地形比较特殊，村子的中心是个低洼地，雨季容易积水引发洪涝，所以房屋都坐落在村子的外围。”

房屋到村子中央低洼地的这段距离，从外向内，先是约三尺宽的小路，再是斜坡上分布着几条细长规整的田垄，上面大多种着农作物，每条田垄都对应着每一户人家。这些田垄并不长，尽头处再往下走，是一大片坑坑洼洼。

凌九妄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随后回头看了一眼彦祝所居住的房屋，确实也是位于村子的边缘。

转过头来，他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低洼地，隐隐约约看见中间有一间寺庙坐落其中，贴在大门上的符纸随风飘动。

他停下来，眯着眼看向那里问道：“那是什么？”

彦祝：“那是我们村子用来供奉上仙的寺庙，叫祈雨庙。”

凌九妄听到他说了上仙，不屑地挑眉，沉声问道：“你们还信这个？”

彦祝看着寺庙的方向点了点头，娓娓道来：“据说在四十年前，村子经历了百年一遇的大旱，村民每天清晨在村子中心聚集起来，跪地合掌虔诚祈祷。终于在某一个夜晚，下了一场连绵不断的大雨，直到天亮。村民纷纷认为是上仙显灵，为表感激，就建造了这座寺庙。每天都会有人陆续进去参拜，焚香祷告，上进贡品什么的。而且自从祈雨寺搭建起来之后，村子再也没有发过旱灾了，因此村民对上仙显灵更是深信不疑。”

凌九妄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在四十年前，他曾经去冒犯过仙界的雨仙谢岸。

谢岸有一本名叫尘世山川簿的册子，它上面记录着凡间各个地方的详细位置，相当于一本描述凡间的地图册。他每天按照册子上的顺序在天上施云布雨，不料还没抵达苜棠村上方，就被凌九妄从背后偷袭。

凌九妄当时也没想过要把谢岸置于死地，他的意图只是挑衅上仙以此取乐。

谢岸受了伤，整整闭关修养了一个月。一个月后，他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赶忙拿起尘世山川簿，前往凡间继续那一整月还未完成的工作。

凌九妄得知祈雨庙的来历之后，意味不明地浅笑了一下。他心想，凡人在最无能为力的时候，宁可相信只有神仙可以解救他们于困境之中，也不愿意相信自己么？

彦祝：“顺着村子往东走，就是骈水溪，就是我去捉泥鳅的那条小溪；往西走，就是百枯谷。”然后他又道：“小九要去小溪那边看看么？”

凌九妄：“不了，我有些累了。”

其实他不累，只是身上这件不合穿的衣服勒着他这么久，有些不舒服罢了，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神情。

彦祝闻言转过身来，伸出双手，搭在对方肩膀上，缓缓将对方的朝向调转过去另一边，道：“好吧，那我们回去。”

凌九妄顿了顿，道：“倒也没有累得需要你扶着。”然后挣脱出来，朝着彦祝的屋子快步走去，只留下对方一个人在他身后慢慢走。

回到院子，他直奔梨树下的篓子，一头扎进去花瓣堆里，急不可耐地翻找着那件衣服。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衣服，在彦祝回来之前，快速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然后换上去，聚邪宝瓶也从原来的旧衣服上拿下来然后重新系好在新衣服上。

淡淡的梨花香沾满全身，凌九妄嗅着花香，感觉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

彦祝此时也来到了后院，只见眼前少年身着艳而不俗的红衣，正好与他黯红色的长发相衬。

听见脚步声，凌九妄转过身来，沉声问道：“如何？”

此时，恰好一阵风轻轻地吹动他的衣袂和发尾，显现出来几分少年的恣意和潇洒。

彦祝怔了怔，他不知道对方问的是人还是衣服，只是莞尔一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