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来:“回家。”突然下意识感觉这样说好像有些别扭,清了清嗓子,改口道:“回去。”
彦祝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应了一声:“好。”然后和王叔夫妇匆忙告别。
两人转过身,走了几步路之后,凌九妄轻轻撇掉他的手,自顾自的快步走在他前头。
回到屋里,彦祝先把火折子放好,然后走到床榻旁边的木柜蹲下,抽出柜子拿出几根新的枝条,掰成刚好可以放进香囊里面的长度,抓了一小把塞进香囊里,系上结,重新把它挂在墙上。
凌九妄没有进屋,只是坐在院落的梨树下的那片稻草上眯着眼,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想,倘若自己就能直接吸收魔气,那为什么还需要借助聚邪宝瓶?他仔细回忆着晏芜泽告诉他的话,想了想,也许还是因为他现在的这幅身体不完整,暂时无法一下子容纳太多魔气。
但是倘若他强行吸收会怎么样呢?他想了很久,想到最坏的结果也许是被魔气反噬,粉身碎骨。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靠近他,他睁开一只眼,看见是彦祝走过来了。
彦祝虽然看他神色轻松,但还是问道:“小九,你刚才有没有害怕?”
凌九妄眯着眼睛,回答道:“没有。”
他好奇彦祝刚才烧的那些枝条,顿了顿,问道:“你刚刚烧的是什么?”
彦祝:“那是桃树的枝条,传说桃木可以辟邪。枝条泡过特制的药汤然后晒干,干燥后的枝条用火烧就会散发出一种刺鼻的气味。人闻着这种气味一会儿都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嗅觉灵敏的野兽,所以一般就是用来驱赶野兽什么的。”
凌九妄是魔,闻着肯定比凡人更难受,难怪他刚刚感到不适。但是他的鼻子对这些气味似乎不太敏感,压根没有被熏到的感觉,只是体内法力受到刺激时的涌动会让他有一点点难受,不过勉强可以克制住不适感。
彦祝看他不说话,又问道:“刚刚是你做的么?”
凌九妄闻言,眉睫颤动了一下,明知故问:“做什么?”
彦祝:“我说刚才的狼。大部分野兽在受到驱邪烟的刺激之后,不可能还保持着那种张牙舞爪的状态。倘若受到刺激之后,愈发凶狠,说明已经进入魔化了。但是凡间的驱邪烟只有驱赶作用,无法真正祛除魔物身上的魔气。可是后来,野狼们又像是变了一个样子,突然变得很害怕,而且……驱邪烟对它们的驱赶作用也开始有效果了。”
凌九妄完全睁开眼,微微抬头看向他,不解道:“你看得见?”他以为彦祝能看得见从野狼身上流窜出来的魔气向他聚集。
彦祝疑惑道:“看见什么?”
凌九妄:“……”
彦祝:“我什么都没看见。”然后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我感觉到了,有一阵微弱的气息绕过了我流向身后。你不是在我后面么?既然我的烟不能除魔,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
凌九妄反问道:“你为什么就觉得一定是我做的?”
彦祝看着他若有所思道:“嗯……因为我觉得你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你好像有什么本领在身上,只是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展现出来。”
凌九妄翻了个白眼,神情不悦地扭过头问道:“哪里不一样?”
彦祝调侃道:“换做普通的孩子,看见这么凶的野狼,早就被吓哭了。你倒是沉着冷静,站在我后面不哭不闹,一声不吭。”
凌九妄:“……”
他心想,下次再见到魔物是不是得装模作样地哭闹一下才不会被怀疑。
他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杀了它们?”
彦祝想了想,道:“我们倒是没想过要杀它们,要是遇到的话,只是想着赶走就好了。因为倘若我们杀死了这些野狼,它们的同类若是顺着气味找到村子里,发现地上这些干涸的狼血和凌乱的毛发,肯定知道自己的同类已经在这个村子里遇害了,很有可能会带着狼群来袭击村子。所以相比杀死它们,赶走它们才是比较好的办法。”
凌九妄闻言,无声地嗤笑一下,觉得凡人的确天真善良,明知是恶,却对恶留有恻隐之心。
他自己前世还是魔君的时候,无论做什么事,从不考虑什么所谓的后果。但凡出现任何阻碍他的东西,他一定要不择手段去消灭掉。对他有所不利的事物,只有彻底消失了,才能放下心来。
彦祝似乎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道:“怎么了?”
他敛眸偏过头:“无事。”
彦祝没有得到对方肯定的说辞,总觉得对方有所隐瞒,但是他又不好意思追问下去,只道:“兴许今天只是运气好罢。”
凌九妄不再看他,只是合上眼睛继续歇息。
一阵阵柔和的清风穿进院落,拂过高大的梨树,空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气,轻盈的洁白色花瓣随风飞舞飘落下来,仿佛要下一场梨花雨。
零星的几片花瓣掉落在凌九妄的头上,他甩了甩头,不耐烦地用手轻轻扫掉。
彦祝见状跑进屋里,找到木架子上的竹骨伞。他拿着伞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伞支起来放好,挡住他头上的簌簌落花。
凌九妄听见他的动静却也没有睁眼,继续闭目养神。他不担心,也不好奇,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再也没有花瓣掉在他的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