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九妄强忍剧痛,艰难地站起身来,不耐烦地拍掉身上的尘土,一阵强烈的不满莫名涌上心头,他抱怨道:“哼,痛死了。筠泽明明救了我,却不把我带回魔界,偏偏把我扔到这鬼地方来。等本王哪天恢复好了,看我怎么治他的罪!”
此处是人间的一处山谷,名叫百枯谷,谷底荒凉,几乎没有高大的树木生长,只有稀疏的野草长在谷底的巨石上。
凌九妄拖着虚弱的身体,缓慢行走着,同时谨慎地注意着周围的环境。但是他走了很久都没有看见一个人,看来此谷确实是一个荒无人烟之地。
突然,远处传来脚步声,而且正朝着凌九妄的方向走来。他停下来,不由得心头一紧,死死盯着前方。
来者是一位束发的年轻男子,眉目清秀,身穿粗布衣服,背着一个箩筐,仿佛是来山谷里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看见凌九妄,也停下了脚步。
年轻男子扫了一眼对方,眉头紧皱,他友善道:“你的伤……看起来很严重,如果不治的话,可能会有性命之虞。我带你回去我的村子疗伤吧。”
凌九妄感觉不到对方有任何法力的气息,发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不足以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但是面对年轻男子的好意,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年轻男子以为对方有所担忧,于是连忙摆手道:“我帮人看病不收一文钱。”
凌九妄还是沉默不语,他盯着对方,只是目光似乎比先前少了几分敌意。
双方僵持不下,年轻男子试探性地往前一步,缓缓朝他伸出手。
尽管对方态度温和友善,但凌九妄还是后退一步,冷声道:“别过来……”然后转过身,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也许是走了太久的路,他实在撑不下去了,还没走出去几步,顿感头晕目眩,站都站不稳,然后双膝跪下,地面被跪出一声闷响。
凌九妄已经晕倒了,年轻男子见状急忙上前去搀扶对方起来。他迅速把箩筐换到身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凌九妄背起来,快步往自己家的方向赶去。
年轻男子是一位采药郎,名叫彦祝,字无疾,住在百枯谷附近的村落——苜棠村。
他经常出入百枯谷,是为了采集一种名为石柏的植物,此草入药的功效是可以快速止血。
苜棠村的村民外出偶尔会遭到魔物的攻击,虽然身上佩戴的辟邪香囊可以有效避免大部分魔物的攻击,大多不是致命伤,但是也有伤势严重的时候。
彦祝今天采集到的石柏并不算多,他本来要往谷内深处继续寻找,不曾料想竟然在此遇到了苟延残喘的凌九妄。
他回到家中,先轻轻地把凌九妄安置在绵软的稻草床榻上,再放下装着药草的箩筐。
他拿起别在腰间的粗布手绢,急忙地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然后甩手搭在一旁的小木椅上,接着弯下腰从箩筐里拿出几种不同的草药,放在灶台旁边。
他蹲下拿出火折子生火,然后起来把这些药草分别放进研钵里捣碎。药草被捣成泥之后,他把几种药泥混合起来倒进瓦罐里,再从灶台旁边的水缸舀起一瓢水加入进去,然后将其端上灶台煎炙药汤。
在药汤煎炙的过程中,彦祝出去院子里,从木架子上重新拿一条干净的粗布手绢。回屋里拿木盆舀水装满,打湿手绢再拧干。
他拿着手绢来到床榻旁边慢慢坐下,动作轻柔,小心擦拭着凌九妄脸上和四肢的污渍。方才捣药还剩下一点点药泥,彦祝拿过来研钵,用指尖蘸取少许药泥,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凌九妄的伤口上。
不多时,药效很快就发挥作用了。原本还在昏迷的凌九妄,从一阵刺痛感中清醒过来。一股浓郁的草臭味钻进鼻腔,恶心得有些令人反胃。
他猛然睁眼,环顾四周,看见身上的伤口涂抹着的药泥,顿时眉头紧皱,他闷声闷气地问道:“这是什么?”
彦祝站起身,跟他保持一定距离,想让他放下戒备,然后连忙解释道:“这是止血止痛的药泥,会有些疼,但是一般不会疼太久,你相信我。”
凌九妄半信半疑,警惕地打量着对方,又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救我?”
“我叫彦祝,字无疾,是这个村子里的大夫。”彦祝自我介绍道,然后毫不犹豫回答对方:“医者仁心,救死扶伤。”
凌九妄闻言觉得凡人天真愚昧,他问道:“人分善恶,如果在你面前的是恶人,你也救么?”
彦祝迟疑了一下,思索片刻才道:“我不在意对方是善是恶。我在意的,只有一个人的生死。只要还有一口气,竭尽所能去拯救他。倘若已然气绝身亡,那我便好好地安葬他,不让他横尸在外,成为孤魂野鬼。”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药效慢慢起作用了,凌九妄感觉身上的伤口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痛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伤,已经止血结痂了,然后扫了一眼彦祝,认定对方确实不会害自己,他懒洋洋地眯上眼睛,说道:“多管闲事。” 彦祝看凌九妄似乎放下了戒备,于是松了口气,道:“你只要别觉得我在害你就可以了。”然后他走到灶台旁边蹲下,用手退出来几根木柴,使灶火变小。
他起身拿了一个干净的小碗和汤勺,快速地掀开瓦罐的盖子放在灶台上,舀了一小勺滚烫的药汤。
凌九妄虽然在闭目养神,但是也在注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隐约听见对方在说什么“好烫好烫”。
彦祝吹凉药汤,喝进嘴里,直到这一勺药汤全部吞下。他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凌九妄,道:“那个药汤熬好了,不过稍微有那么点苦。刚刚给你涂的药泥,治愈外伤的效果还行,但是你身体还有内伤,只是涂在皮肉上的话,药效还不足以强到可以渗入五脏六腑里。所以你还要喝一碗这个,治内伤的。”
凌九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真麻烦。” 彦祝已经装好新的一碗药汤端了过来,无奈道:“毕竟你的伤很严重,不喝药身体便恢复得慢。”
凌九妄勉强坐起身来,径直接过碗。勺子都不用,他直接闷了半碗药汤进嘴里,苦得差点就把药吐回碗里。他强忍着浓烈的药味和苦味吞下,却还不小心呛到,呛得他一阵猛咳。
彦祝连忙上前去,拿掉剩下的半碗药汤,放在一旁,伸出手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进行舒缓,安慰道:“你没事吧?”
凌九妄一把甩开他的手,道:“你当真不是想害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彦祝终于忍无可忍,也耍起小脾气来。他负手背过身去,冷嘲热讽道:“我若是要害你,就不应该带你回来疗伤,我就应该在百枯谷看见你的时候,直接当你死了活埋算了。”
他严肃道:“既然你不愿意相信我,喝了药,走便是了。”
凌九妄:“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彦祝:“哦,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然后掀开门帘出去了。
凌九妄嗤之以鼻,心想他还是魔君的时候,可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区区凡人,如此大言不惭,竟然说想活埋他。
他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方向,听着彦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此时,他余光瞥到一旁的半碗药汤,眼看已经不再冒着热气,遂将其拿了起来,一饮而尽。药汤也许是因为放得太久了,药味没有刚开始那么浓烈了,也不那么苦了。
喝完药没多久,凌九妄突然感觉一阵倦意袭来,他躺下来继续闭目养神。
屋里残留着零星的灶火还在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屋外有风吹过枝叶,发出窸窣声,鸟儿在树上惬意地鸣叫着,他竟然感到格外舒心,也放下了戒备,不知不觉就在床榻上睡着了。
凌九妄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来,这一觉使他身体恢复的很快。他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抬头看向窗檐,隐约可见外面天色渐晚。
他疑惑地想:“这么晚了,那个凡人还没回来么?”
他从床榻上下来,掀开门帘,看见彦祝在院子里席地而坐,面前架着柴火堆,似乎在煮着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