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正常进行,几个长相朴素的NPC们很有默契地上前,他们的手指凭空变长一截,如琴弓般,手指靠近自己的那段皮肤变得透明柔软,他们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下弯折,脖颈、腰腹还有小腿处的血肉不翼而飞,看上去宛若中空的岩穴。
只有附在骨髓上的筋脉还在微微颤动,变成琴弓的手指在筋脉上来回磋磨,一阵悠扬俏皮的欢悦音乐倏然响起。
这比邦德·易收藏的那些石器时代的艺术品还要抽象,易南心跳加速,一眼也不想往那边看,但耐不住那群“人来疯”的NPC们,在音乐里荡漾起舞,笑得比他这个今天结婚的主角还要高兴,把他在人堆里挤来挤去。
就这样,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过人群,来到新娘......哦不,路淮的身边,他记挂着大少爷手上的伤,刚下去找人要了点药膏,本想着在自己这件华丽的长袍上扯下一角,但这衣服料子太好,他没能扯破,只能临时找一位长着八条手臂的夫人要了一条绢布。
他把两样东西递过去,莫名有一种干回老本行的感觉。
——上个世界他也这样给这人送过药。
“你手上要不要包扎一下?”
路淮自己都不甚在意的伤口,却被人一次又一次地放在心上,他看着易南手心停了几秒,旋即伸出那戴着婚戒的手,接过后,不怕疼似地随意地处理了一下,他一边用绢布把手心缠起来一边问:“有什么发现?”
易南把游戏系统显示的东西告诉他:“最新的任务是戴戒指,做完之后,主线完成度是7%,角色演绎度7%,目前没有新任务。”
“上个世界,”路淮冷白的手泛着血气,看起来惊心动魄的,他声线低沉,“你是怎么推进主线任务的?”
“我哪有推主线任务,”易南无奈地喊冤,“都是主线任务推着我走,我也想顺其自然的,结果危机一天比一天多,救卧底G的那次,游戏系统摆了一个倒计时在我面前,我一点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顺其自然?”路淮的语调里明显藏着怀疑。
“放心,”易南很有心得地说,“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任务也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却有着和真实世界一样的体感,明明身体没有离开过现实,游戏里的伤口却被带了回去。”路淮望着自己掌心,被荆棘砸破的伤口边缘泛着淡青色,这一般意味着有毒。
“这当然不是现实,”易南伸手,向他展示了一下面前群魔乱舞的景象:“你见过现实世界有这么梦幻的景象吗?”
梦幻,甚至还有点血腥了,放在电影里都是要分级的那种。
他这思绪才开了一个头,那把自己的肌腱当琴弦又拉又弹的“音乐家”们就迈着滑稽的步调向他走来了,沉重的音符接二连三地落在地上,能砸出几个坑。
远看还好,近看就是放大版恐怖片,易南浑身一哆嗦,他晕血,之前为路淮处理个伤口都要了他老命。
“你往哪跑?”路淮明明没扭头看他,却总是能很快地捕捉到他的动向。
易南刚弯下腰躲开,回了他一句:“离开这里就行,我不挑的。”
“走的掉吗?”
这一句话幻视他把邦德·易绳之于法,不对,是强压要取下面具的那一天,易南怔怔地直起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只见路淮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弯腰从地上捡了一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头,转过身,用力往城堡对向的花丛掷去,就在那果实快要脱离婚礼现场时——
嫣红的玫瑰花丛里凭空出现一个“荆棘人”,荆棘包裹出人形,不断滚动的枝条象征着奔腾不息的生命力,它摆出扔标枪的姿势,一个跃跳就用长矛把石头戳飞了。
末了它轰然落地,尽忠职守地来回走动,那张长刺灯泡似的脸不停扭来扭去,看起来好像是在巡视。
易南看的目瞪口呆:“......这是不能出去的意思了,对吧?”
路淮似乎已经习惯这个结果了,他模样淡定,拍了几下手上的灰:“暂时,它们的巡逻范围只局限在婚礼现场周围。”
他这话说得莫名让人信服,易南心里缓缓生出了一种即将要被大佬带飞的滋味,上一会还是针锋相对的敌人,下一秒却又被这超现实世界栓在了同一根绳子上,在一群非人NPC的环绕下,他顿时觉得大少爷身上那种不近人情的傲慢感都少了很多。
易南遥遥比了一下在花丛侧边僵硬走过的荆棘人,低声说:“高度差不多也是一米八多,跟正常男人一样,身上要是披件铠甲就是活脱脱的城堡守卫了。”
“你说,这个游戏的标签是生存。”路淮站到他身边,带来了一阵深沉浓郁的雨林气息,比那玫瑰花丛要好闻太多。
易南伸手指着远方,疑惑发问:“会不会指在那群荆棘守卫手下活下来?”
“这里没有食物。”路淮短短六个字砸落下来,有种不在乎人死活的意味。
一个大大的问号浮现在易南头上,好半响,他才惊觉回头,探寻的目光把两排婚礼会场的排桌扫了一个遍,排桌铺着雪白的布,尾角纹着象征着贵族地位的繁复花纹,上面摆放着鲜花和蜡烛,还放着很多大小不一的瓶子,瓶子里装着某种粘稠的红色液体,像是茶,又像是酒,现在仔细闻闻,又觉得说不上来的刺激,犹如一股沉淀了很久的腥味窜上鼻腔,把他五脏六腑都给恶心到了。
除此之外,一个盘子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蛋糕水果或者是烤肉甜品了。
好歹是个公爵结婚,不至于这么寒酸吧?!要不就是这游戏世界的设定。
易南赶紧扯了旁边一个兔耳朵女孩过来,虽然那鼻子和尾巴非人感很强烈,但好在女孩年龄小,葡萄般的眼睛水灵水灵的,他耐着性子问:“吃的呢?桌子上没有吃的吗?”
那女孩看起来不大,神情却很乖很懂,她脆生生地回:“公爵大人,您说什么呢,桌子上明明都是吃的啊,您看不到吗?”
易南:“......你说那个红色的?”
女孩的兔耳朵晃了起来:“是啊,我们都吃那个,很好吃的,是浆果液。”
原来那东西是浆果吗,你不说我还以为那是从泡了十年的尸体上抽出来的残血呢......
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没有什么别的吃的了吗?其他浆果呢?”
女孩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仰着头抿着唇盯着他,用力思考了一会,才说:“城堡的食物只有这一种,您的后花园里好像还种着一些浆果,不过大多数都有毒,一般没有人采摘取食,有时候会有蚂蚁和蝴蝶过来啃食,结果都死在了土壤里。”
变成液体的,不能喝,还在树上的,有毒,易南开始思念中午网吧里弥漫的红烧番茄泡面味了。
“有动物吗,鸡鸭鱼,鸟都可以。”
“其他的都没看到过,”兔女孩小声回,“您后花园里有一片池塘,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鱼。”
他们正一问一答,旁边的路淮上上下下、用冰凉的目光把她打量了一圈,突然发难了一句:“兔子,可以吃吗?”
易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