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绿翘还是没有赶走欢喜。
那夜,欢喜说的话不无道理:“姑娘,即便您赶走奴婢,换了旁人也是效忠于王爷的。更有甚者,既忠于王爷又听王妃娘娘的差遣,到那时姑娘不还是孤立无援?姑娘不妨留下奴婢,奴婢旁的不敢保证,只一条,奴婢永远不会帮助别人对付姑娘。”
“姑娘,奴婢、奴婢是凡人,王爷手里攥着奴婢的身契,奴婢不得不这么做...时至今日,姑娘难道还不明白吗?顺从王爷才是唯一的出路,若姑娘执迷不悟,早晚会步入万劫不复之地。姑娘是重情重义之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您在乎的人不得善终吗?”
绿翘哑口无言。
她每每想到凌哥哥的伤势,心中便愧疚不已。听前来禀报的丫鬟说,凌哥哥的一条腿断了,好在医治及时,才没有落下残疾。
“姑娘您一心想着那位公子,想救他于水火,可是姑娘有没有想过,就算姑娘真的出了王府,凭借姑娘自己,如何能救他?”见绿翘有所松动,欢喜又道,“王爷位高权重,若是他应允,救一人岂非易如反掌?”
“依你看,我应当如何做。”绿翘侧对着她问。
“自然是,先得到王爷的宠爱,再见机行事。幸而王爷近来不常召见姑娘,姑娘不妨趁这段时间跟着夫子多读书多学些东西,有学识总归是好的。”
她说的对。
自己只不过识得几个字罢了,远比不上别人的学识。长此以往,即便她有机会离开王府,凭她的见识,也无法在外面立足。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欢喜,目光透着几分不信任,“你,还会背叛我吗?”
欢喜急得连连磕头,听出绿翘话中犹豫的意思,顿时回道:“姑娘,欢喜愚钝,虽身无长处却懂得为奴者衷心二字,姑娘这样宽待奴婢,奴婢无以为报,愿为姑娘效犬马之劳,只盼姑娘早早日飞上枝头。”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绿翘有些失望。
“姑娘....若姑娘能想法子拿到奴婢的身契,奴婢便是姑娘的人,从此只听命于姑娘一人,绝不会、绝不会再做出今日之事。”
良久的沉默后,绿翘低低说了声:“罢了,你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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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拂柳,波光粼粼的湖面荡起涟漪,慎远堂内传来断断续续的琴音。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赏诸侯,后演变为七弦。凡琴有七例,一曰明道德,二曰感鬼神,三曰美风俗,四曰妙心察,五曰制声调,六曰流文雅,七曰善传授。”
说话之人端坐在前,头上挽着妇人的发髻,一身湖蓝绸缎衣衫衬得她如高山晶莹雪般,清冷无暇,她的面容亦是无可挑剔,饶是在京城美人中也排得上名号。
她素手拨动琴弦,流畅的琴音倾泻而出,一曲《关山月》宛转悠扬,似有道不尽的情思。
“对于二位姑娘而言,能够陶冶情操自然是好,若是不能,只当是个打发时间的闲趣。”她边说边看向下方的两名少女。
左面的那个弱柳扶风的少女,衣着用度皆是不凡,想必便是王妃娘娘的表侄女了。而另一位..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位少女,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虽然这姑娘打扮得素净,但却是绝顶的美人胚子,难怪就连魏王这样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之人,也开始金屋藏娇了。
“今日的功课,便是练习右手指法,二位姑娘请开始吧。”
冯如烟瞥了一眼绿翘,轻咳一声道:“姑姑好意,可我先前在家中已学过这些,不似绿翘全然不通,若是学和她一样的,岂非荒度光阴。”
“哦?绿翘,你有何意见?”
绿翘见二人把问题抛给了自己,低头思索片刻,回道:“上官夫子善为人师,精通琴艺,想必更清楚什么方式适合冯小姐。”
冯如烟心中不屑,一个后宅妇人,不过懂些音律而已,哪配被称为夫子,果真是婢女出身,如此上不得台面。
然而上官夫子却不这么想,她面露一丝微笑,“既然姑娘不反对,那我便自己定夺了。”说着,她便让冯如烟翻开曲谱,练习《梅花三弄》一曲。
绿翘不作声,低头按照夫子所讲的,一遍又一遍练着右手指法。
公子当初也这样练过琴吗?
他是否和她一样,因为抚错的琴音而懊恼不已?
周围冯如烟的琴声完全影响不了她,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禁有些感伤。
所幸今日琴艺课不算太长,她忙着练习,慢慢也就无暇顾及其他事物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二位姑娘冰雪聪明,回去也莫要忘了练习,切记熟能生巧。”上官夫子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绿翘,见她神色如常,心中倒是多了几分对她的好奇。
那些以容貌攀上高枝的女子,多半家世平平,或胸无点墨,或仗着识得几个字而自觉高人一等,养成刁钻跋扈的性子。
俗话说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容貌能换来家主的片刻怜惜,可若是只有容貌,必不能长久。
而这个女子虽有倾国之貌,却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她态度恭谦,对于自己不懂的东西向来坦诚,且能沉下心来缓缓习之。
聪明又肯下功夫,这便是最好的学生了。
冯如烟向夫子行了个礼,看都不看绿翘一眼,便施施然离开了慎远堂,她的贴身丫鬟迅速收拾好她的琴,也跟着她离开了。
“她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