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箭破空发出锐鸣,苏听泉身子一僵,似有千斤之力集中在一点重重捶在肋骨之间,旋即左腿一热,整个人控制不住发软跪倒在地。
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撑着身体,死死盯着神情错愕的乌玉玦,胸中情绪翻涌。
直到他看见乌玉玦身前鲜血点点溅开,眼前一切都为血色所染,苏听泉这才迟来地察觉胸前火灼一般的热痛。
“咳咳……”
他条件反射伸手握住箭杆,本想扭头叫更夫,可吐出的却是带着细小气泡的温热液体。
不必看也知道是血沫,可能是伤到了肺部。
耳边嘈杂一片,苏听泉看着陈二等一干人全都涌向乌玉玦,他的身影立刻被人群淹没,消失在苏听泉面前。
“哈哈哈,走!我带你冲出去!”
见乌玉玦心口中箭,更夫大笑,趁乱赶到苏听泉身后,挥刀砍断箭杆,一把拽住苏听泉半夹半揽地携着人冲向弓箭手包围圈的薄弱缺口。苏听泉呛咳着挪动脚步,勉强配合他的行动,只觉得勒着自己的手臂铁箍一般,毫无挣脱的可能。
箭势如雨,迎面浇下,浑浑噩噩间,苏听泉只觉血肉撕裂声不绝于耳,他勉力抬头,就见更夫的半边衣裤已被血浸透,活像个地狱里归来的恶鬼。
苏听泉迅速陷入眩晕、眼前发黑,微微偏头不敢再直面鲜血,只听更夫笑得更加癫狂,余光却瞥见他不顾伤势,甚至反手握住肩上的羽箭,猛地用力拔出,血色随着箭簇狠狠甩向提刀杀到近前的护卫身上,看向弓箭手叫嚣:
“来啊!再射啊!”
这些训练有素的护卫显然被这疯子一般自寻死路的不要命行径震慑住了,可很快,新一轮箭雨迎面而来。
苏听泉原本被更夫夹着,此时也被他单手一甩,挪到了背上。
颠簸起伏间,苏听泉知道,更夫没有闪躲,反而迎着箭雨冲了上去,手中抢过来的军刀被挥舞得虎虎生风,将大部分箭斩成两半,又化作刀光劈开血路。
片刻后,前进的势头变弱,苏听泉随着更夫一个踉跄,苏听泉判断出他左腿中了箭,可更夫没有停下,反而借着箭的冲击力,稳定身躯拧身回手,一刀砍向背后的偷袭者。
鲜血如瓢泼在苏听泉背上,温热黏腻,更夫仰头大笑,如同沉浸在杀戮中以杀意振奋精神的瘾者。
“抓紧了!”
苏听泉听他暴喝出声,只得紧紧抓住更夫,黑暗中围绕他的只有腥味、风声和血肉被箭劈开刺中的声音,不知这种情景持续了多久后,苏听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杀疯了。
手掌下的衣服从干涸变成濡湿,甚至阴湿了苏听泉的衣服贴覆在他的手臂上。
更夫的动作大开大合,越发凶狠,完全感知不到自己身上在流血。
“胆敢拦我者——死!”
声音嘶哑如同恶鬼,洪亮如钟,苏听泉被这怒吼震得眼前发花。
苏听泉感知不到更夫的移动,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前的箭伤,只觉身体越来越冷,热量随着血液涌出伤口。
意识模糊间他忽然想到,自己仅受两支箭便已失血发晕,即使更夫感觉不到痛,可失血必定是自己的数倍,他看起来却更加好战,全无虚弱之相。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只看到更夫那张染血的脸上高高扬起嘴角,露出近乎疯魔的笑。
颠簸……寒凉……疼痛……
夹杂着血腥腐臭的药味唤醒了苏听泉的神智,他没有先睁开眼,而是集中感知周边环境。
身下躺着的是个硬板床,身体没有被捆绑束缚,隐约能听见嘈杂人声,还有咕嘟的水声。
和之前在地牢醒来时的情景不同,苏听泉缓缓睁开眼,视线从墙角的蛛网移向身侧,便看见了一抹惹眼的红。
两个月不见,红隼仍旧是一身红衣,可眼下有些青黑,苏听泉动了动长久没活动有些失去知觉的手指,尝试带动手臂,被红隼一把按住肩头,他微微偏头低声道:
“醒了?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我去叫人。”
苏听泉看着红隼,用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等红隼推开嘎吱作响的老破木门后,转头顺着红隼刚才的视线仰头望向自己头顶方向。
一人坐在矮凳上,周身颤裹布条,吊起左臂,正背靠墙面闭目养神。
是那个更夫。
经此一战,原本怀疑他身份的苏听泉开始有所改观,怀疑自己对此人身份的判断是否有误。
许是察觉苏听泉探究的目光,更夫圆睁双眼回视,那目光犀利锋锐全无伤患所有的虚弱之气,苏听泉暗自惊于此人感知敏锐,缓缓垂首闭目养神。
屋内安静下来,屋外的婴孩啼哭、男女对骂和伤患的呻吟声便齐齐变得鲜明刺耳。
“听说你是罗生门这届的首席。”
离开了杀戮的更夫此时平静许多,又是一副区别与暗室时顽劣市井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