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这时,是三龄蚕休眠脱皮的时候,两人能喘口气种稻。
清晨时分,天不亮,赵庄生提着二十个鸡蛋去了杨家,开门的是汉子杨二,他确认父母没醒,才低声道:“庄生哥,你可得快些,太阳出来我们家还得去耕田。”
“放心吧,那时候肯定耕完,”赵庄生笑着把鸡蛋递给杨二,说:“弟妹快生了,一点心意给她补补。”
牛被借出去,杨二怎么也得给家里一个底,于是大方地接过鸡蛋,去牛棚把牛牵出来,说:“待会儿吃完早饭,我去田里找你。”
赵庄生笑着道谢,而后牵着牛离开了杨家。
将牛赶到稻田边,李宝福已用锄头挖了点地方,赵庄生边给牛套犁具边说:“你别挖,我用牛耕一遍很快就好。”
李宝福站在田头,把分好的秧苗扔到下面田里,说:“这一亩田怎么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耕好,早知道就买头牛了。”
赵庄生将牛赶下水田,挥着鞭子说:“等过完年给你买头。”
有了牛,耕田犁地这样的话,就不用赵庄生拉着犁、耙的绳子前头走,而李宝福在后头推两人这般着辛苦干。
若不是因这种晚稻的时间实在紧,赵庄生也不会借牛来。家里土地多是赵庄生一人用锄头点点挖,或是等李宝福身体好些两人才一前一后地拉犁翻耕。
如今的尚书村,家家户户都在为种晚稻忙碌着,田埂上有人挑着秧苗经过时还会跟李宝福打招呼。这片田在坡度很缓的山坡上,上下两块都是李家的,上头那块赵庄生正在犁,而下头的便是昨日两人一前一后耙好了的。
种晚稻常是一家子下田帮忙,小时候身体稍好的李宝福也得跟父母种晚稻,所以等长大了些,身体养好时,也不管身体弱不弱的事了,毕竟这关乎收成。
李宝福想着事手上也不停,拉好一条直直的秧线,便开始插秧。
插秧要弯着腰尽量保持身体平衡,食、中和拇指掐着秧苗插入土中并轻轻压实,这插秧时还得确保手指姿势正确,避免秧苗插入泥中掐软根茎,届时损伤秧苗。
李宝福弯着腰沿线插秧,眼前是黄泥土水,背上顶着才升起的日出,汗水沿着额角滚落,流进眼睛,李宝福横着用手擦了擦却发现这葛布早已湿透。他直起弯了有小半个时辰的腰,轻转着腰身活动时,能听见骨骼咔咔响动。
这时杨二来找牛,见赵庄生还有最后一小块地方犁完,便也不急,挽了裤腿帮李宝福插秧。
李宝福满头大汗,直腰喘气说:“杨二哥,真是麻烦你了,借你家牛你还帮我们插秧。”
杨二插秧比李宝福慢,却很是直顺,哪怕不用线比着也能将秧苗插得直,他弯着腰说:“这平时有个什么忙的,也是庄生哥也帮我们。我家这次田多,要是来不及,到时候还得麻烦庄生呢。”
李宝福撩起衣下摆擦脸上的汗,说:“这当然没问题,邻里邻居的,该帮就得帮。”
两人边插秧边聊,杨二说:“你四姐夫没在家吗?”
李宝福手下不停,答道:“没,我姐说他去南安镇找新茶苗去了。”
杨二唏嘘道:“那他家活重,我看昨天陈大娘把她娘家兄弟们都喊去田里帮忙,恐怕今年她们又卖茶又卖稻。”
李宝福道:“我姐夫他们买的谷种好,脱壳完整还又香,谷种就一钱。”
“这我知道,这米在外面卖十八文一斗呢。”杨二笑着说,“等你姐夫今年种好了,我也去买点回来试试。”
两人边插秧边聊,也不觉累。
没过多久,赵庄生就把上头田犁好,杨二牵着牛离开。赵庄生接过杨二剩下的秧苗插秧,朝李宝福说:“宝福,你先回去,这点田我很快弄完。”
李宝福瞧着还剩大半的田,说:“没事,我在插会儿。”
赵庄生直腰沉默地看着满身泥泞的李宝福,心里一紧,轻声道:“先回去,我一个人很快的。”
李宝福不听,继续田里插秧,赵庄生沉声道:“宝福,听话。”
赵庄生鲜少对李宝福说重话,如今这样已是要生气了,李宝福只得放下秧苗洗了泥脚上岸,说:“那我回去煮早饭,你早点回来。”
赵庄生这才松了口气,说:“锄头别拿,等会儿我拢田边。”
李宝福应声离开,回家时,路过薛家田,见薛屏和许蟠也在插秧,便笑着打招呼。
薛屏一看人来,赶忙一步一挪地移到田中间,揪着跟泥里草根,说:“你插完了?”
李宝福边走边说:“没,庄生哥还在田里。”
薛屏甩着手里的草根,有些羡慕地说:“庄生兄弟真实诚,地里活他一个人干,我要是也这样命好该多好。”
这话音才落,一坨泥巴准确无误地砸中薛屏后背,薛屏登时回头怒道:“许蟠你大清早发什么疯?!”
见此大战即开,李宝福赶紧告辞离开。
许蟠容貌俊逸,剑眉一拧,骂道:“薛屏,你插秧一刻,屎尿俱来,不是跟这个说话,就是扒田埂上的野草狗屎,你个杀千刀的东西能不能弄快点!”
薛屏撇去泥巴,怒气冲冲地走向许蟠,说道:“我没用?昨天是谁套磨耙耙地的?许蟠你个欠收拾的,怎么能这样说你男人?”说着他还手欠地推了下许蟠,“把我当牛使,还不许我今天歇会儿。”
许蟠登时砸了秧苗,泥水点子炸在薛屏脸上,他冷冷道:“插秧去!”
薛屏见李宝福走远,上下左右的田也没人看过来,撇嘴低声埋怨:“凶什么啊,昨晚真搞快了你又踹我。”
这话说完,许蟠一脚把薛屏踹进田里,薛屏惨叫一声想跑上岸,却被许蟠抓回来继续插秧。
于是乎,薛屏顶着一身泥水,边小声骂许蟠虐待自家男人边苦兮兮插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