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秋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像雀鸟一样飞到荀淮身边。
“夫君!”他的烧还没退,脸上还泛着潮红,“我来看你啦!”
荀淮眉头蹙了蹙,伸手摸陈宴秋的额头,手心滚烫。
荀淮的手太凉,陈宴秋忍不住“唔”了一声,去抓荀淮的手掌:“夫君,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荀淮叹了口气道:“还在发热呢,你跑过来干嘛。”
陈宴秋没有回答荀淮的话,而是把荀淮的手揣进怀里,抬眸湿着一双眼睛看他。
荀淮:……
罢了。
“外面风大,”他妥协道,“我们进去说。”
他把陈宴秋手中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副官,领着陈宴秋往军帐走去。
张彦提着食盒,好奇地打量两人。
王爷在他们面前总是沉着脸,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此时此刻,王爷的脸上满是笑意,总算显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温柔来。
而一旁的王妃捂住王爷的手,仰着头跟王爷说着什么,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和心疼。
王爷和王妃看起来感情很好啊。
张彦啧啧称奇了一会儿,赶快跟了上去。
陈宴秋拉着荀淮的手,跟着荀淮进了军帐。
这是陈宴秋第一次来到军营里头。
帐外兵士们的呐喊声此起彼伏,箭弩、马蹄混着黄沙的气味席卷而来,帐内的一侧是武器架,铁甲泛着冷光。
中心的桌子上摆着一张地图,上面被摆了各式各样的标记,陈宴秋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看明白。
“夫君,”他指着那地图问,“京城在哪啊?”
荀淮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在这呢。”
荀淮指的地方几乎是在地图中心的位置。
“大梁京城位于中原腹地,仰仗娄山关天险,易守难攻。”荀淮用手指在地图上画出自己的行军路线,“为夫这次是去娄山关支援,守住娄山关后,再徐徐图之,收回被燕国占领的土地,把他们赶回草原去。”
陈宴秋听不大明白这些作战的细节,只注意到一个点:“那你岂不是要很久才能回来?”
听了这话,荀淮少见地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嗯。”
陈宴秋本来就不太舒服,头晕晕的。听了这话,他鼻子一酸,又有些想哭。
这人连安慰的谎话都不知道说两句。
“对了,我让厨房给你带了好些吃的,”陈宴秋不想给荀淮添麻烦,揉揉眼睛把食盒打开,“都是我觉得好吃的糕点,夫君你尝尝……”
他没有看荀淮,而是笨手笨脚地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端出来,嘴里还不断念叨着:“这些都好吃,夫君你多吃点,过几天就吃不到了……”
腕间的红绳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红色的玛瑙扰乱荀淮的视线,像是在倾诉什么。
陈宴秋正嘟囔着,突然被荀淮抓住了手腕。
“夫君,”他抬头看荀淮,“怎么了?”
荀淮的脸色有些不好,陈宴秋以为荀淮生病了,去摸荀淮的额头急切道:“是不是又难受?我叫老赵叔过来……”
“对不起。”
陈宴秋倏地安静了。
荀淮看着陈宴秋水汪汪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宴秋,对不起。”
陈宴秋一时间有些哽住,嘴巴张开了好几次,却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他本来想对荀淮说,夫君,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
可心里那点后知后觉蔓延的委屈和不舍又如同毒蛇、如同藤蔓一般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堵住他的喉管,把他那些违心的安慰咽了下去。
害怕,委屈,不安。
责怪,愧疚,埋怨。
陈宴秋不是圣人,人本来就是情感复杂的生物,爱之深则恨之切。
若说心里没有一点点怨怼,那是假的。
即使皇族是害荀淮家破人亡的凶手,即使薛应年几次三番地刁难他们,即使自己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荀淮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挑起大梁的江山。
陈宴秋其实很想问他。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
行军路上吃不饱穿不暖,若是你生病了怎么办?
战场上刀剑无眼,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要是你永远回不来了怎么办?
……我怎么办?
可是……
泪水如泉一般涌出来,陈宴秋却蓦地笑了。
他一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一边努力地对荀淮笑着。
只是这笑看起来太苦,泪水也止不住,陈宴秋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我没有办法阻止你。
如果我能帮到你就好了……
“宴秋,”荀淮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哑,“宴秋……”
他伸手去擦陈宴秋的眼泪,把人搂到怀里抱着:“对不起,你别哭了……”
他这么一安慰,陈宴秋更难过了。
于是一开始小声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陈宴秋越哭越难过,死死揪着荀淮胸前的衣服,整个人都开始抖起来。
“夫君,答应我,你答应我……”
在悲戚的哭声里,荀淮听见陈宴秋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