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大的演武场内一时间没有人敢说话。
陈宴秋有些担心,他站起身来,轻轻去拉荀淮的手:“夫君……”
知道这剑拔弩张的氛围把陈宴秋吓到了。荀淮回过头,对陈宴秋安抚道:“没事,你别担心。”
说完,他又几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局,薛应年设置得很精妙。
若是荀淮执意拒绝,那就是抗旨不尊,日后若是薛应年下定决心要追责,他必讨不到好。
若是荀淮同意,就会分为两种情况。
其一,他拉开了那神武弓射中了红绸,足以说明他依旧战力非凡,势必加重薛应年的疑心;
第二,他没能拉开弓,就是没能给秋猎开个好头,自己也没办法完全撇清干系。
无论怎么说,似乎都是一个死局。
好小子,终于还是像样了些。荀淮对薛应年笑笑,随后垂眸道:“臣遵旨。”
荀淮他同意了?
陈宴秋拉住荀淮要走到演武场的中心的手,急道:“夫君,你切莫逞强……”
“放心,我心里有数。”荀淮答。
陈宴秋狐疑地看着他,总觉得荀淮是在哄他。
通体漆黑发亮的神武弓早就被人摆在了演武场正中央。看见荀淮走出来,文武百官都有些哗然。
“今年居然时王爷亲自开红绸?”
“王爷当年可是大梁第一神射手,老夫今日是难得一见啊!”
“只是王爷近几年身体不好,能射中红绸吗?”
“我看悬……”
陈宴秋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捏紧了拳头。
他紧张地起身,踮起脚伸长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荀淮挺拔高大的背影。
荀淮在演武场上战定,红绸在远处拉开。
细细的红绸两端被系在木桩子上,距离太远,陈宴秋只能看见一点红色在风中晃荡。
陈宴秋只觉得自己眼睛都看花了。
这这么可能射中啊!
他揪着衣服袖子看向荀淮,只见荀淮摩挲着那把弓箭,修长的手指触摸着弓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荀淮侧过身子,对旁边的兵士说了句话,那兵士领了命,噔噔噔地跑了下去。
很快,那兵士便拿了一段红色的布缎来。
荀淮他要干什么?
该不会……
陈宴秋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猜想——
只见荀淮拿起那缎带,慢条斯理地把那布缎蒙住自己的眼睛,在脑后打了一个结。
陈宴秋愣住了。
荀淮竟真的是要蒙着眼射箭!
这下子,百官们彻底安静不下来了。
“天哪!蒙眼射红绸!”
“上一次王爷蒙眼射红绸,还是先帝在时吧……”
“是啊,那时候王爷都还只有十多岁呢,大梁第一战神果然名不虚传……”
秋风乍起,系在荀淮脑后的那段红绸随风舞动,像是少年踏马时意气飞扬的影子。
荀淮缓缓抬手,双肩张开,将手中的弓拉满,浑身的线条也随之紧绷。
荀淮在用耳朵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他听见风、听见水、听见云、听见鸟。
还听见了人,各式各样的人。
这些人各怀鬼胎,有的爱慕、有的怀疑、有的试探、还有的跃跃欲试。
薛应年的这一局,看似是个死局,但若是破解起来,也异常简单。
大梁的这一位少年天子,生性多疑。
——那么他会给薛应年一个想要看到的答案。
更何况,陈宴秋也在这里。
陈宴秋此时紧张得死死抠住自己的衣服扣子。
那一刻,陈宴秋耳边的噪音全数消失,大臣们的声音被他的大脑自动过滤,连带着演武场里的箭靶、围栏、一切,都消失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眼睛里只有荀淮一人,耳边只有自己响若擂鼓的心跳。
在此时,风也静止,云也静止,在这静止的时刻,连呼吸似乎都是一种打扰。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秒。
荀淮蓦地松开手,手中羽箭离弦,宛如宝剑出鞘般闪过一道寒光,破空之声乍响!
那箭飞离荀淮手中的那一刻,陈宴秋眼里方才像是被定格的画面,才像是按了播放键一般,再次流动起来。
众人的惊呼声、篝火的燃烧声、白云的流动声、还有鸟雀拍打翅膀的声响混作一团,汹涌地涌入陈宴秋的耳膜。
陈宴秋先去看荀淮的手。
被勒得红白相间的指尖在微微发着抖。
荀淮他没事吧?受伤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陈宴秋有些着急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表情都很微妙。
他定睛看去,只见那红绸还完好无损地挂在远处,正随着秋风轻轻泛着拨浪。
很明显。
荀淮射的第一支箭射空了。
即使知道荀淮的箭术不可能再比得过当年,群臣还是略略有些失望,不少人都发出了唏嘘声。
陈宴秋看着荀淮,心里闷闷的。
他不喜欢这些人说荀淮的坏话。
其中还有几个声音听起来很耳熟,陈宴秋隐隐约约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荀淮却丝毫没有受这些人的影响,很快又架起了第二支。
这一支箭倒是稳稳射中了红绸,轻薄的绸缎被千钧之力从中间破开,往两边施施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