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医生稍微前倾身体,语气更加柔和:“是哪种不舒服?你能稍微再具体一些吗?”
顾思意抬起头,眼圈微红,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应该跟您讲……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上学期……”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上学期发生的一些事,但我当时没勇气验伤,现在又过去很久了……”
威尔逊医生面色一变,目光变得凝重:“你是说有人欺负你吗?”
顾思意点点头,视线垂下来:“嗯,他们……我很害怕……”
威尔逊医生脸色变化,不自觉地低声自语:“他们怎么专挑亚洲学生下手……”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压低嗓音,“抱歉,我是说,你能告诉我,是谁伤害你的吗?”
“专挑亚洲学生”,顾思意听见了这个重点,咬着嘴唇,声音微微颤抖:“医生,我听说……之前有个学长也遇到了这样的事,除了他,还有一些人,也、也是他们,他现在好像正在起诉他们,但我觉得,他可能赢不了吧?那个人家里太有背景了……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他可以胜诉……”
威尔逊医生神情复杂,伸手递给他纸巾:“我想我知道是谁……其实之前也有学生找过我,但他们最后都放弃了,你愿意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顾思意微微抬起脸,晶莹的泪水顺着白皙脸颊滑落下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医生,我真的不想别人知道……但是,我实在太痛苦了……而且,我前几天又碰见了他们……”
威尔逊医生立刻紧张起来:“他们又强迫你了?”
顾思意连忙摇头,泪水顺着白皙脸颊滑落,低声道:“我……我跑得很快,所以只是受了点轻伤。”
与此同时,赫登大学外。
陈玦坐在车后座,面色黑沉,手机的免提开着,正清晰地传来顾思意带着哭腔的话语。
杰克坐在副驾驶,震惊地小声嘀咕:“Holy shit,你弟弟应该获得奥斯卡……”
陈玦闭眸:“太危险了,我不该让他卷进来的……”
杰克知道陈律师最不屑使用这种伎俩,过去一个月他们来了无数次校医室了,但无法从校医口中得出半点相关信息,只因为他们出场就是带着盘问意图的律师。
但Nathan的出现,则不一样,他是个“受害者”形象,每一句话都带着示弱的引导,在令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想要的。
当律师,恰恰就是这种小伎俩最管用,杰克看向陈玦:“但Drake,我们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明天就开庭了,Nathan很明显已经动摇了校医,这大概是我们唯一的证人。Nathan很聪明,他甚至连法学院都还没读,他是个天生的律师。”
陈玦“嗯”了一声。
顾思意给他上了一课。
也让陈玦意识到,顾思意真的不是什么小孩了,他聪明胆大灵活,甚至能独当一面。
二十分钟后。
顾思意回到车旁,他拉开车门,盯着车上两位年轻律师。
“我回来了,你们可以给她打电话了,我相信她现在或许愿意跟你们聊聊了。”顾思意笑着歪头,问杰克:“你介意坐在前面吗?我想和Drake坐一起。”
“噢,噢!当然。”杰克马上下车,给顾思意腾出座位。
顾思意上车,凑过去挨着陈玦,陈玦没有躲,任由他靠着自己。
顾思意听他开始打电话,一个接一个的,然后下车去处理案子。他站在车下,弯腰凝视顾思意道:“司机把你送回家,今晚在家待着,不准外出。”他扫了眼顾思意的脖颈,目光微微一凝。
顾思意点头:“知道了。”
陈玦把手伸进车窗。
顾思意见状,主动伸头过去,说:“你要揉我脑袋吗?揉吧。”
陈玦看着他,而后宽大的手掌落在了他的发顶,轻轻地揉了一下,低声说:“在家乖一点。”
顾思意眼睛弯着:“好的哦。”
“嗯。”陈玦抽回手,离开。
下午更晚,梁叔把顾思意送回家后,顾思意给陈玦发了几条消息,陈玦回了一条:“晚点回来,医药箱在斗柜第三层。”
今晚应该非常关键,他们有了一个证人,明天要上庭,可能是最后的机会,绝不允许出任何纰漏。
顾思意估摸着陈玦是不会回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吃着爆米花看演讲,却听见门铃忽然响起。
顾思意警觉地起身,没有开门,透过窗户一看。
只见邻居老太太站在花园外冲他招手:“Hi,Nathan。”
“汤普森太太?”顾思意迟疑地打开门。
“Nathan,”老太太笑眯眯地说,“Drake给我打了电话,说你今晚一个人在家,让你来我家过夜,我烤了肉桂苹果,你过来和我一起吃吗?”
“肉桂……苹果?”顾思意马上意识到这是陈玦的保护措施,一个人待在家里也并不安全。
既然是陈玦的安排,他马上说:“那我拿点东西,马上过来!”
当晚,顾思意在邻居老太太家里吃了一顿甜得齁死人还很古怪的晚餐,在她孙女那充满着小女孩特有的浪漫与粉色的卧房里入睡。
其实顾思意根本睡不着,因为担心陈玦,他想着陈玦的案子,想着他的证人到底会怎么决定,还有陈玦会不会遇见什么危险,担忧得辗转反侧,最后起来看了一会儿书才睡着。
-
律所里,陈玦和证人聊到了很晚。
到家时,他看见房间里没人,才意识到顾思意并不在,去了邻居老太太汤普森家过夜。
陈玦快速冲了个澡,睡了三个小时后,便起床了。
他知道汤普森太太一向起得很早,六点多就会醒来浇花。他换好衣服,出门走到邻居家敲了敲门。
一分钟后,汤普森太太打开门:“早上好,Drake!你来得也太早了,我才刚刚起床。”
陈玦微微颔首:“早上好,汤普森太太。Nathan还在楼上么?”
汤普森太太点头:“还睡着呢。要看看他吗?你等下还要去法庭吗?”
陈玦低头看了眼表:“是,上午十点开庭,今天可能要忙到很晚。”
汤普森太太叹了口气:“你可真辛苦,要不要我给你煮杯肉桂咖啡?”
陈玦轻笑了下:“谢谢,不用了,我上去看一眼Nathan就走。他昨天几点睡的?”
汤普森太太说:“我睡的那会儿,就送他进房间了,他很挂记你呢,一个晚上都在看手机,叹气……”
陈玦没吱声,他走上二楼,推开粉红色房间的门,没记错的话,这间房间是汤普森太太那位只有假期才偶尔来的小孙女的房间。而顾思意正穿着柔软的蓝色睡衣,蜷缩在被子里睡得安静,睡颜十分柔软。
陈玦走过去,蹲下来看他,他看到了顾思意脖颈露出的红痕。
陈玦微微抬手,却没有碰。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开门的动作,顾思意还是睁开了眼睛。
陈玦声音很轻:“把你吵醒了?”
顾思意揉了揉眼睛,看见陈玦穿着衬衫和灰色马甲,正蹲在自己面前,他有些困倦地问:“你回来了?”顾思意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刚天亮,应该才六点吧,还没开庭,怎么样,医生同意出庭了吗?”
陈玦没回答,视线还停留在顾思意脖子上的淤痕,这才伸手轻轻触了触:“自己掐的?”
他指尖的温度很凉,碰在皮肤上让人几乎一颤,顾思意清醒了一些,认真道:“哦,对,你昨天不是不肯掐我吗,但我觉得不制造点伤痕很难说服医生。你也看见结果了,伤痕让我的话变得更可信了,所以……”
陈玦抬眼,浓密的睫毛遮住黑色瞳仁:“我不是说了,只准你说是上学期的事,你心理有阴影去找校医室求助就行了吗?你没必要真的弄伤自己,你为什么不听话。”
顾思意笑了笑,轻声道:“做戏要做全套嘛。”
陈玦抿唇,低声问:“疼吗?”
顾思意点了点头,委屈地说:“当然了……”
陈玦神情微微一紧:“抱歉,我不该让你去的。”
顾思意轻轻把下巴搁在他放在床沿的手背上,眼睛乌黑,转也不转,近距离地呼吸道:“抱歉什么?我自己掐自己,还是有分寸的。”
陈玦眼眸深黑:“这叫有分寸?”
顾思意点点头,轻启唇:“不过……嗯,如果是你动手的话,说不定我会爽的。”
陈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