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之后,老鸨身边出现一个龟公,他轻声道:
“红姑,他们二位明显都是女子。”
“那又如何?”红姑不以为意,睇了龟公一眼,“左右是来寻乐子的,难不成我还把送上门的生意拒之门外?”
“听那年长女子的语气,只怕不是来寻乐子,而是来寻事的。”龟公眉间忧虑更甚,“而另一名女子面相颇为眼熟,怕是与国子监监生赠于松鹤楼的《璧人图》的女主人翁颇为相似。”
“哦?有这事?”红姑来了兴致,微微倾身,“你且细说。”
“这事儿还要从前日说起。前日多名国子监监生看到世子爷与一名陌生女子深情拥抱,都觉得甚为稀奇。其中一名监生名为王琎,称该女子是‘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实有洛神之姿,与世子爷颇为般配,便绘制了《璧人图》。松鹤楼为了招揽生意,便以重金将图买下,再与先前无故出现于大街小巷的《世子救猫图》一并放在门壁上,任人参观。”
龟公轻啜了口清茶,继续说道:“说起来松鹤楼也是恰恰接住了这天大的富贵,原本便是王孙贵族方能踏足之地,如今更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而来。”
红姑沉吟片刻,示意龟公附耳过来,龟公自然照做。红姑略略嘱咐后,他便双目瞪大:“这般合适么?”
红姑娇笑,伸出涂着鲜红丹蔻的玉手,不疾不徐地从龟公的胸口下滑至腹部。龟公呼吸愈发浊重,一股炽热的洪流从腹股处腾腾而起,直至暼见红姑唇畔的冷笑方清醒过来。
“干我们这行的,最忌爱上客人,其次唯有这个方是永恒。”红姑掂了掂手中的银锭,笑得愈发风情万种。
*
风镜兮一边跟着卿毓走,一边参观传说中的青楼。不得不说,平康坊委实与她以前想象的青楼颇为不同。
踏入此间,不见丝毫秽浊之气,唯有满室馥郁兰香,悠悠萦绕,仿若误入了一处风雅的世外桃源。雕梁画栋间,轻纱幔帐随风轻摇,光影斑驳,营造出如梦似幻的氛围。厅中,丝竹之音袅袅不绝,琴音婉转,笛声悠扬,令人忘忧忘俗。
正欣赏着,冷不丁撞到了硬物。
风镜兮颇为抱歉,抬头道:“不好意思啊,你——”
风镜兮看清对方的长相后不由语塞:不为别的,她实在是太美了!
她身着一袭月白锦缎长裙,绣着细碎的淡粉蔷薇,裙角飘飞,恰似仙子临尘。眉如远黛,双眸盈盈眼波流转间藏着无尽的风情,只消一眼,便似要将人魂魄勾去。
“没事。”美女浅笑,便俯身去捡地上的琵琶。
“我来我来!”风镜兮忙不迭地先扶起琵琶,正想要检查是否摔坏之时,黄莺之音悄然入耳。
“你何时回门复命?”
回门复命?哪个门?天.安.门还是玄武门?复命又是复哪门子的命?
即使风镜兮满脑子都是问号,但她丝毫没有显示出来,而是风轻云淡道:
“不日。”
美女微怔,但很快就掩饰过去,巧笑嫣然:“多谢公子施以援手,芊芊不胜感激。”
我的老天奶!
风镜兮感觉自己怕是要分分钟渡劫成仙,天天要么被天雷劈,要么在被天雷劈的路上。
原主的未婚夫的前情人和原主居然是同门关系吗!
贵圈真乱。
即使心里惊涛骇浪,风镜兮面上稳的一批:“芊芊姑娘言重了,无非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更何况还是我先撞的你。。”
“姑娘,快到上舫的时辰了,我们断不可久留。”芊芊的贴身小丫鬟匆匆而来,暼了风镜兮一眼,心道好俊的男子。
“好。”芊芊轻应,尔后朝着风镜兮微微欠身,颇为歉然,“公子,芊芊另有要务在身,怕是要失陪了。”
“无妨,你且去罢。我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风镜兮含笑应道。
“如此,甚好。”芊芊柔柔笑着,言罢便转身离去,袅袅娜娜,光彩动人。花魁之名,名副其实。
风镜兮看到芊芊的背影已化作一个小黑点,眸底方染上凝重。
那个“门”究竟是什么门?原主在其中又充当什么角色?与她的身亡又是否有关?
“你在发劳什子呆?快来喝酒啊!”这时冲天的酒味扑鼻而来,风镜兮一把被人搂住。
酒后的卿毓神力十足,毫不费力地便把风镜兮拖至清棠间。
“喝!”卿毓自己先仰头灌了一口,再将一青玉执壶拍至风镜兮面前,“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们今日义结金兰,实乃幸事,当浮一大白!”
风镜兮转首瞧了瞧天幕,此时应是将近酉时,距离戌时一刻尚有一个时辰,时间较为宽裕。
左右现已在渼陂湖,也无甚好操心的。况且,卿毓现下的情状明显是受了刺激所致,少说她也得宽慰几句。
“我不胜酒力,以茶代酒可好?”风镜兮浅浅一笑。
卿毓咕哝了一声“无趣”,但也没强求,还给风镜兮另倒了壶清水,“喝!”
“好。”风镜兮毫不扭捏,畅快对杯,“喝!”
“砰”玉壶对撞,情谊尽在其中。
“我真的很喜欢你!”卿毓抓着风镜兮的手,眼圈发红。
“我也是。”风镜兮轻拍了拍卿毓,以作安慰。
“虽说先前是受人之托,但我是诚心的。”卿毓急急解释,生怕风镜兮有任何不快。
“受何人所托?”风镜兮倒是真好奇了,她没想到还有这般内情在。
卿毓欲言又止,但想到某人的嘱托,话头立即调转至另一个方向。
“我出身武官世家,年幼时曾随父亲驻于安西四镇,及笄那年方随军回朝。后父亲大手一挥,将我赐予裴琤,彼时他只是一介布衣。人人都道我父亲独具慧眼,却从没人在意我的感受。”
卿毓眼眶愈发通红,像只委屈的小兔子。
“以前我骑射比阿兄阿弟好,父亲从未夸过我,只说骑射只是男子该学的,与我无关;后一句话把我送入裴家,也只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生子才是女子最大的归宿;入裴家后,婆母嫌我粗鄙,不会生养,天天阴阳怪气;后来我将遭遇告知姐妹,她们却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还让我好好品读《女诫》。怎会这样?不,不该这样。”
卿毓小脸酡红,泪花盈眶,她半抱着头跪坐于地,暗暗啜泣。
风镜兮暗暗微叹,半蹲下身,与卿毓平视,认真道:
“那,你想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