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毓冲向姬恒,却被姬恒的近卫拦在十步外。“陛下!您答应过放过凤央!身为九五至尊,怎可朝令夕改!”
姬恒并不回答。姬煦道:“杭毓,陛下答应的是不伤无辜之民,可是凤央全城造反!罪不容恕!”
“全城造反?全城造反……此事载入史书,你可知千秋万代是斥责百姓目中无君,还是暴君无道、酷吏无耻?”
“杭毓!你疯了!”
***
三个时辰前。
杭毓疾驰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颜则从随从手中拿起皇帝那柄掩月刀。龙骧军霎时全军肃然列阵。另一场战役已然锣鼓喧天。
何常路垂首禀告,“颜大人,戚海已将八座城门全部封死,是否需要安排人重新凿开?”
颜则冷道:“倘若姬煦连这都攻不破,他也不必来见我。”她说罢,忽而在掩月刀刀刃上浇上火油。她刀尖点地,掠步跃上角楼。铁与石摩擦,火星迸溅,继而燃起烈火。一轮圆月悬天,刀上火焰光照凤央。
颜则苍白的手臂猛力一挥,火如流星,四溅至连排民居屋顶。这场人为的火灾瞬间连天而起。
诡异的是,无人因此惊慌失措。只有无数鬼怪从民居中匍匐现身,以及成千上万视死如归的凤央百姓手持兵械与鬼怪并肩而出。人与鬼联合,要杀人。月照千年,第一次见如此荒诞、诡异之景。
西胤皇帝施以仁政,不许军队伤百姓、入民居。凤央城的人却利用这一点,将鬼收容进入家中,帮它们躲避龙骧军的搜查,甚至帮它们布下此局。
凤央总督戚海封闭城门,不是为抵挡东丘逆党,而是请君入瓮。
杭毓对人怀有过分的信任,搜不到鬼的踪影,便以为鬼当真退去。即便她先察觉戚海叛敌,依然不愿用恶意去揣度凤央。她相信戚海与符兰期不会拿百姓做赌注。
可是人和人哪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利益一致,人与鬼也能做盟友。
还好,颜则是个永怀恶意的谋士。
龙骧军巡查全城,根本不是为了保护凤央,而是沿着大街小巷布下军阵。此刻战鼓敲响,全军红绸翻飞,连成天罗地网铺满凤央。即便无知愚民跟随逆党造反又如何?颜则等着那群不自量力的渺小蚍蜉作困兽之斗。
她持刀立于高楼,观看一场猛兽追捕人与鬼的战役。
“你究竟是人是鬼?”一道清越之声响起在颜则耳边,风声呼啸,角楼里的灭了灯。
“杀了我,你不就知道了?”颜则漫不经心道,“淌出红色的血是人,黑色的血是鬼。”
那人在黑暗中低叹,“你比人诡谲,比鬼傲慢。”
颜则鼻息冷哼,反手一刀电光,将身后一人环抱粗细的木柱斩开,以霸道之力斩至符兰期的胸口。
符兰期仿佛身怀仙力,踏着夜风轻巧举剑后退。他如竹清松瘦,身着蓝衣在重刀前闪避,又似水仙秀逸。“你的招式改了,不是先前那般鬼祟。”符兰期说。
“看不见我换了兵器?”符兰期始终藏在光线之外,颜则干脆闭上眼,听风声辨位。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君非天授,而是民心托举。你与暴君早已尽失人心。阎王将杀了姬恒,东丘会灭了西胤。”符兰期仿佛在颜则耳边轻语,“你此时投降,新仇旧恨一笔勾销,我还送你回北稷。”
“是我让你输得不够彻底吗?”颜则骤然将刀向后一撞,“铛”,刀与剑皆震颤。
符兰期闷哼一声,又是笑。“我与你不共戴天,费神劝降不过是为我故人。你既冥顽不灵,我亦无话可说。待你入冥河,见着我那位故人,休要怪我无情。”他一语罢,手中剑竟成首尾两刃,剑柄一侧悄无声息切入了颜则的臂膀,他再向外一斩,便能将她的肩膀整条斩下。“本是为对付你那鬼魅般的招式而练出的轻功,你恰好又换重刀,真是助我。”
“很吵。”颜则徒手握住剑身,骤然后退,强行拔开了符兰期的剑。她一脚踹在符兰期腰腹,在拉开距离之时,旋刀将角楼的木柱尽数摧毁。角楼轰然倒塌,符兰期便失去借力与掩身的东西。
“你变聪慧后,不如幼时讨人喜爱。”符兰期在黑暗中一扯,一张巨网竟兜头罩住了颜则,将她压进了角楼废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