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音乐室内只有一人和一簇光。幸好手机还在身边,只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如果给楚尧他们打电话求救,那么还要麻烦他跑一趟,岂不是很影响他的状态…
万一害的咸鱼乐队演出有误呢?
黎镜思虑片刻,关闭通讯录页面。
偏偏嵌在一块儿墙壁上的镜子映出她的身影,好像一个幽灵与她形影不离,步步跟随,在手机电筒光的映照下光暗交杂。
她感到一丝惴惴不安,因为镜子里映出的是苏陌的脸,苏陌的躯体。每次余光一落到镜子上,苏陌就在看着她,隔着一层镜子四目相对。
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漆黑的身后飘出一只鬼魅。
黎镜强压下心中的恐惧,暗自安慰自己道:“怕什么?世界上有鬼的话你也是,哪有鬼怕鬼的?都死过一次了…”
那些人嘴上说着“你成绩再好又怎么样”,但如今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孩就是超越了他们,面对铁打的事实,他们嫉妒,确实嫉妒,如果不在意的话根本不会给她一个眼神。
黎镜偏不让他们如愿,不是要吓唬自己吗?不是要关住自己吗?自己从小被黎家关在小黑屋里反思了无数次,区区教室怎么可能困得住自己?
音乐室开着侧窗,侧窗下面室外地面是一片草地,目测从窗台至地面大概高两米五。
她把椅子一一搬到窗台下摞起来,然后踩着椅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摇摇晃晃地打开侧窗,像骑马那样岔开双腿坐在窗边。
就这么往下跳的话很可能会崴到脚,所以黎镜只得艰难地缩起身体,跪在窗台上,然后慢慢把脚放下,使劲儿用双手抓着窗框将身子贴着外墙垂下。
如此一来,即便窗台离地两米五,减去身高,脚底离地的距离就不足为惧了。
突然,身后传来越发明显的脚步声,随后归于寂静。
该死,早不来人晚不来人,偏偏这个时候来人,要是来的还是个幸灾乐祸的家伙,肯定要咔咔一顿拍照,上传到论坛里大肆嘲讽一番!
那自己岂不成了青藤建校以来第一个晚上翻墙的学生?
想到这里,她稍微一分神,双手顷刻间卸了力…
还没来得及恐慌,黎镜就立马跌落在草地上。如今这个时节,草色枯黄,像剃完寸头那样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沙土裸露。
阵阵刺痛从手心一直蔓延开来,她硬生生把吃痛的呻吟憋了回去,用手肘撑着地坐起身来,轻轻掸去手心的泥土。
两只手的手心都被石子儿划出许多血点子,火辣辣的疼着。
今天真是时运不济,俗话说得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对了!此刻大家应该都聚集在体育馆观看演出呢,怎么会有人在这个点儿跑到这种僻静的地方?神出鬼没的,吓的自己白白摔下来!
黎镜憋着一肚子火,扭过身子看向后面——
十米开外处是一盏橘色路灯,可以清楚地看见米粒大小的细碎缓缓飘落,越来越密集。
下雪了。
原来是下雪了,好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不大不小,无声地落在她的肩上。
晚风不再凛冽,轻轻掀起她的发梢。
由于逆光的缘故,黎镜看不大清来人的脸,只好微微歪头避开刺眼的灯光。
原来……
是他?
原来……
竟是他?!
两个多月不见,再见为何偏偏是这种场面?
或者…是梦么?还是幻觉?
否则应忱怎么会这个点独自一人到这儿?他连服装都没换,居然穿着一身校服,不紧不慢地还有功夫站在这儿看人笑话么?
今晚可是压轴四手联弹的时刻,他是胸有成竹还是咋的?
明明前两年的音乐会,每次压轴乐团的钢琴弹奏他都迫不及待地拉着自己一遍遍排练,恨不得天天拉着自己住在音乐室,几乎没有别的事比这件事更能撩动他的热情。
所以黎镜根本想不通他到底在心里盘算什么,时间也不早了,为什么还要到处乱窜?为什么不安安分分地等待上台?就这么乱跑,让整个乐团整齐待命的那些人怎么看待他?
手心清晰的痛感将她的思绪平息。
他高高在上地站在那儿,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
紧接着自顾自走开,重新拉上电闸。
音乐室又明亮如初,灯光透过侧窗一跃而出,黎镜周身的暗瞬间被驱散。
她看向门口,应忱将拴在门上的东西解开,随手扔到一边,然后若无其事地推门而入,没有犹豫,也没有朝这边看一眼,自始至终连一句话也没说,仿佛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啊,如今物是人非,短短两月已经换了一副皮囊,在他眼里的自己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难不成还指望着他替自己打抱不平,嘘寒问暖?
拍拍校服上的泥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以及该把椅子整理收拾回归原位,黎镜说服自己再次进入音乐室。
刚到门口,音乐室响起一阵钢琴曲,是肖邦的协奏曲…
“怎么今年跟去年一样,都不换曲子的吗?”黎镜疑惑道。
借着搬运椅子的功夫,她终于在明亮的灯光下看清了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高智气息的应忱。
那张脸还是很好看,没什么变化,不过人在两个月时间里又能有什么变化呢?
“你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任由冯媛亲吻你的脸颊?”
黎镜见到他,先是惊讶,而后是苦涩,最后都归于愤懑。
她想质问他,可现在顶着别人的样貌和身份又哪来的立场质问他?只能在心里发泄一番,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