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指向第九个点时，周颐猛然从床上坐起。

心脏狂跳。

迟到了！

他来不及趿上拖鞋便向卧室外奔去。

“起床了？”

客厅里，陈酽仍是那一身睡衣坐在画板前，头发随意披在肩上。画笔因为周颐的到来停下，陈酽侧头看向他。

阳光透过发丝，虚化了轮廓。

“出什么事了？急急忙忙的。”

“没事。”

周颐强行稳住呼吸，故作不在意地拿起餐桌上的手机，“我记错了，还以为上班迟到了——”

等等。

昨晚，他的手机是放在餐桌上的吗？

周颐身体一僵，汗毛瞬间竖起。

陈酽动过他的手机？

那陈酽知道些什么了？自己暴露了？

周颐缓缓扭动脖颈，他几乎能听到生锈的关节间彼此摩擦的弹响。

陈酽只是笑眯眯看向他。

“今天是周末呀，睡糊涂了吧？”

说完，画笔重新动起来，陈酽又将注意力放回面前的画板上。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笔刷蹭过纸面的细微声响。

周颐飞快打开手机，除了一条新闻推送，消息通知栏里再没有别的消息。

可点进聊天软件后，“夏时风”的对话框上却显示着一个红底白线的“1”。

周颐皱起眉头。

点进对话框，两条新消息弹出来：

[我上飞机了，一会起飞]

[别担心我，你好好休息]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指尖冰凉。

周颐看向客厅，陈酽正全神贯注作画，笔下线条流畅，全然沉浸其中。

“在画谁？”

周颐突然出声，吓得陈酽肩膀手一抖，险些将线条画歪。

画笔微微抬起些许，陈酽用空下来的那只手拍拍自己心口，昂头看向周颐，音色甜腻：“在画你呀，周。”

周颐并不回应，只是盯着画上人的轮廓。陈酽昂着的脑袋慢慢放平，也跟着看过去。

“怎么了吗？”

陈酽的声音里已没了笑意。干涸的画笔湿润，重新落笔，“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撒谎。”

笔尖溘然一顿，饱满的颜料挤出来，啪嗒落下，划过画上人的眼底心口，像是一颗血泪。

周颐缓缓启唇：

“这不是我。”

他垂下视线，从这个视角正好可以看到陈酽起伏的肩膀。陈酽盯着那条鲜血淋漓的墨迹，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画笔丢进洗笔桶，很快将水晕成一潭鲜红。

“我画错了。”

陈酽抬手就要将画纸撕下，却被抓住了手腕。

“接着画吧”，周颐追上闪躲的视线，一眼看穿对方眼底暗含的情绪，“我来做模特。”

陈酽瞳孔缩了缩。

然而在问出些什么之前，周颐已在几步外的沙发上坐下，他含笑看着陈酽，耐心地叮嘱：“这才可要看清楚，别再画错了。”

陈酽盯他良久。

周颐任由对方看着，并不出声。

有什么东西正无形地在两人间酝酿着，逐渐膨胀、壮大，填满了整个房间。

陈酽忽然向他走来。

周颐眉头一挑，上身的重量全压在沙发靠背上，像是在展示，好方便陈酽更明了地看清他的全貌。

身前的人站定了，而后慢慢弯下腰。

沾着颜料的手指探上来，将他睡衣领最上一颗纽扣扣好。

周颐呼吸一紧。

他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回忆在房间中央搅起一个巨大的漩涡，蛮不讲理地将所有人拖进去。

陈酽在打量他，那对琥珀色的瞳孔里怀念的意味太重，重到像是在看一张遗像。不知道被哪一条记忆触发，陈酽唇角牵起，眉头却是一皱，像是想哭，最后却只是笑。

他真的看穿一切了吗？

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跳着，周颐面上却镇定如常。

在答案明朗之前，一切都是未知。

周颐抬起手，触碰上陈酽垂落的发尾，发缕从指缝间漏出，带着无尽的缱绻。

“阿酽。”

两指捏起发丝，玩似地揉搓几下，周颐低低一笑。

“你的头发长了。”

陈酽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像是花苞缓缓绽放，晶亮的琥珀色露珠在蕊间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