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云意眼前一亮又一亮。
但这热情四溢的火星子似乎吓到了苏宁安。
黎云意被迫收敛。
于是她睁着极致无辜的圆眼睛开始放大招。
关于真诚,黎云意在这方面的优势可谓是得天独厚。她长相乖巧,眼睛大而有神,此刻她那墨黑瞳仁中闪着光,里面映着苏宁安。
此招上吸八旬老奶,下引三岁幼童,路边的狗来都得跟她贴贴,亲和力爆表,这么多年屡试不爽。
苏宁安此生头一次见这种类型的,克制住想上前捏人脸的手,弯弯笑眼,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同样和蔼可亲,提起桌上茶壶,给杯中添水。
“请问苏姑娘,可知我妹妹在哪里?”黎云意双手接着茶杯,规矩又乖巧。
苏宁安摇摇头:“这里只有你一人。”
“随我来吧,去见邱大人。”苏宁安将放置一旁的干净衣服递给她。
黎云意简单收拾一番,跟在苏宁安后头出了门。
此地是处宽敞的宅院,出了院门,两人沿着塘边小径七拐八拐。
路上景观淡雅别致,不过黎云意没心思欣赏,她满脑袋都是‘如何快速成为苏宁安的嫡长闺’。
行过最后一个拐角,此处院门大敞,院中石桌旁坐着的男子身着紫灰衣袍,大概四十多岁,正给桌上煮着茶的壶添水。
苏宁安俯身,抬手一礼后独自离去。
留下黎云意一人。
院中男子不急不缓放下手中茶具,回眸一眼,瞳孔微缩,仅一瞬便恢复原状。
他朝杵在门边的人抬起手,随意弯了弯四指,示意她过来,举手投足间尽带优雅。
黎云意满是茫然,顺着他的指示进了院子,从杵在门边变成杵在桌边。
紫灰衣袍的男子目光跟随走过来的姑娘,仔仔细细上下打量。
这目光就像串门儿时遇到多年没见的亲戚,一般来说接下来还会带句话,叫做:
‘长这么大了?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男子看着黎云意不知所措的样子,笑得慈祥:
“知道我是谁吗?”
黎云意抬眼打量起对方。
面前的人身量匀称,发丝半散,透着说不出的自由洒脱。
不过却面容疲惫,眼中血丝缠绕,看着昨夜定是没休息好。
“邱大人?”黎云意将刚听到的名字搬出来。
面前的男子笑容浅淡,他慢条斯理收回目光,重新拎起小炉上的壶,斟了盏茶推向黎云意。
“小孩子可能不知道我,”他执起茶盏,吹散浮沫。
“我名邱钰,乃祁南名士,为官二十余载,曾任职十数,如今兼南府院副使。”邱钰浅啜了口,将茶盏搁下,继续道:
“怎么样,要不要做南府院的僚属?”
黎云意伸出一只手指指向自己,满头问号。
她依稀记得,原书简介中是有这么个邱姓先生。
经黎云意短暂思考,认为能叫得上名的腿都得抱。
于是她自觉规矩又乖巧,循着拜见师长之礼数,有模有样。
邱钰微笑点头应下,又端起他的茶。
“不过大人,娘亲叫我远赴昭朔,我还得回家……”
黎云意自认为她不聪明,但也不傻,她预料得到最差的结果。
此刻她非要将事情挑明,似乎想证明什么,并坚信脖颈间的翡翠观音定会保她全家。
思绪在理性与感性间横跳,黎云意双手垂下拧紧衣摆,紧紧盯住邱钰的神色,她的世界仅剩下胸口怦怦直跳的杂乱声响。
邱钰的慈祥笑容凝固了。
虽一瞬便恢复如初,却也同时将那翡翠观音判了刑。
黎云意任由心脏沉入海底,看起来异常平静。
邱钰合上双眼,又立即睁开,声音沾染些许不忍:“你母亲欲将你送往昭朔……”
“是事态紧急时的无奈之举对吗?”黎云意垂下眼,觉着自己的声音格外陌生,“所以我爹娘……”
邱钰听得前半句,抬眸中尽带孺子可教般的轻松,却在后半句中被道不明的哀伤压住。
他手中茶盏端了良久。
邱钰终是将茶盏放下,长叹口气,缓缓起身:“今晨得报,昨夜景国公府走水,无一人生还。”
他停顿片刻,一手拍上黎云意的肩膀。
“大人明示,此事可还有……”明明方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了,黎云意还是不愿相信。
“字面意思,无人生还,”邱钰将站在桌边的黎云意按在椅凳上,“也包括你。”
言间满含深意。
黎云意不想听懂,她垂着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泛红,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静默对坐。
院子边上种了棵梨树,树下一地落花。
这几日风大。
枝头又一朵梨花被吹落,顺着风向飞远了。
邱钰无声摇摇头,背过身许久,黎云意趁这空档,抬起袖子狠狠摸眼睛。
在他转身前调整好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