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之内,卢清一身破旧衣裳,立于药柜旁,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似乎是刚到家不久。他看见二人走进,挑了下眉,随即一阵质问的目光跟到了卢杏身上。
卢杏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斟酌道:“爹,这是徐大哥,他是我在您外出期间找来的帮手。”
卢清上下扫了徐溪山一眼,那眼神让人分外局促,等到他彻彻底底地把徐溪山从头到脚地看清楚了,他才开口:“你自己不行吗?”
卢杏一阵脸红,低着头道:“您不在,我实在忙不过来......徐大哥很厉害的!”他抬起头,问卢清,“爹,您不在的时候,镇上有妖怪作祟,好多人患了黑疮病,是我跟徐大哥一起治好的!”
卢清眼神一顿:“黑疮病?”
“是啊,我们是看您的记录才知道怎么处理的呢。”卢杏答道。
卢清本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瞬间挂上一抹错愕,须臾,他深深地看了徐溪山一眼,道:“你姓徐,叫什么?”
“徐溪山。”徐溪山回答,这个人审视的目光让他有些不悦。
卢清的错愕加深了,刚刚他只是扫视徐溪山,这下便是仔细端详起来他的容貌了。
就在徐溪山逐渐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之时,卢清轻轻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睫,道:“罢了。”
他将放于地上的行囊提起,背过身,道:“烧水,我洗澡。”
卢杏跟上去,表情有些雀跃,道:“爹,您这是......同意徐大哥继续在我们这儿做了?”
卢清的身影已经逐渐往后院远去,声音也越来越小:“烧水!”
在卢清没回来之前,两人盼星星盼月亮地期盼着有个帮手,但卢清真正回来了——不知道卢杏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徐溪山是开始觉得这种摸鱼的人,来了还不如不来——
每天虽然上早班,但半天叫不醒,醒了也是让卢杏和徐溪山忙前忙后,问诊抓药采购自己基本不沾。虽说是“换班制”,但徐溪山感觉自己跟12h全勤待命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他以为如此压榨的日子即将持续很久时,卢清给他扔出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义诊。
这是每年夏季卢氏父子的必备安排,但今年卢清已经出去跑了一趟了,说是很疲乏,于是这好事便轮到了徐溪山身上。
徐溪山以为只是在这城内兜兜转转一阵,没想到,居然是让他跟卢杏一起到外地去“出公差”,而且没个十天半个月还回来不了。
徐溪山简直是要出离喜悦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么爱出差。
他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了行李,像个要出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临到出发前居然还失眠了,直到天蒙蒙亮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徐溪山准时准点从床上蹦起,正准备出门关窗时,看见窗台上那个小物件后,微微愣住了。
是他雕的那只小猫,已经初步成型了,但还没有精细打磨,算个半成品,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只犹豫了几秒,徐溪山就把它揣进了衣服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趁无聊把它弄完。
终于,在一阵乒呤乓啷的混乱声响中,徐溪山和卢杏终于乱中有序地踏上了南下的道路。
他们的义诊即走即停,基本上没有目的地,出去满三个月,做好相应的病诊记录、采购部分当地特色药材之后,便可以启程折返。不知道是不是徐溪山背了太久终于转运了,这一路上他们几乎没有遇上任何难缠的病人,顺利得不可思议,简直就是在公费旅游。
徐溪山并不是江南人,这一路从建康出发,一路向南,他将初夏的江南之景赏了个遍,“古来江左多佳句,夏浅胜春最可人”,徐溪山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同时,也体会到了这一带这个季节的梅雨季节是多么惹人心烦。
历时一月,他们终于踏过了一路泥泞与雨水,写满了厚厚一本笔记,磕磕绊绊地来到了漳州。
马车行于山路之上,四处有风渐起,徐溪山抬头看了眼将黑的天色,有些严肃道:“我们得赶快下山了,我总觉得要下雨。”
卢杏点点头,鞭子一扬,“啪”一声,马儿吃痛,立刻踢踏踢踏地加速往前奔去。
尽管他们快马加鞭,但仍然赶不上风逐渐加狂的速度,满满当当载着药物的马车本是稳步向前,此刻却在大风之中逐渐东倒西歪起来。卢清死命攥着缰绳,想要马回归正轨,然而那风将马的鬓毛狠狠吹起,一阵嘶鸣之声传来,马儿竟是一寸也走不动。
“坏了。”徐溪山的眼睛条件性地反射了一下,一滴冰凉的雨水落于他的眼睫,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话音刚落,豆大密集的雨滴紧随及后,瞬间将他们淋了个措手不及!
“卢杏,我们下来牵马!”徐溪山从车上跳下来,拉住了缰绳往前拖。卢杏与他一起,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却无法将这马车拖动分毫。
“好兄弟,给点面子,走一走!”徐溪山已经浑身湿润,他用力拍了拍马的背脊,那马也被冲得很可怜,眼睛都睁不开,但听见徐溪山的话语,还是极通人性地开始往前走了几步。
天色已暗,树影深深,风声从被雨打湿的树叶之间呼啸而过,在这座荒无人烟的山脉之上狠狠攫住了二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