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歪倒在穿着清凉的舞女怀里,眯起眼睛故作无意地提起:“听闻崔卿有一个藏在金屋里的妙人……名字可也是叫雪?”
旁边服侍的赵公公弯腰:“陛下,那姑娘是叫素尘。”
“应景,应景!朕可是从贵妃那里听说了她的故事,既是有过目不忘的奇女子,何不带进宫来让众为从明经科考出来的爱卿们开开眼界?”
明经科出身的赵大人大笑着起身向崔明安这处遥遥敬酒:”是啊,早就听内子说过崔府竟是一位女子做管事,这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是让微臣羡慕不已啊。”
其他大人也笑着符合:“确实家里夫人经常谈及此女,不仅明经科的学子们羡慕,传闻中那一手算术本领也是让我们这些明算科出身的嫉妒啊。”
“陛下和各位大人们说笑,素尘不过一介奴婢,顶天说也只是经营店铺市井小利乃小道,实在谈不上什么奇女子之称。诸位大人经略国家社稷,又何必在各位面前献丑?”崔明安站起,端起另一盏添满的酒杯语气恭敬:“年末之际落雪素有瑞雪兆丰年之意,臣再敬陛下一杯。”
还不等皇帝斥责他顾左右而言他,殿内和崔府交好的权贵们一并站起来,喊道:“恭喜陛下,瑞雪兆丰年!”
但皇帝只将身旁的歌姬美人捞入怀中,就着娇嫩的玉手饮酒:“既爱卿们如此说来,那这雪确实下的妙啊哈哈哈哈哈哈。赏!”
“多谢陛下。”
为着这句“瑞雪兆丰年”,殿内的气氛达到了高潮,觥筹交错,舞姬们的动作愈发激烈柔美。
只那如谪仙般清冷的鹤珍公子再味饮酒,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他看向门旁的琉璃窗,看着外面宛如鹅毛的雪。
有个手拿提灯的小太监从殿门悄悄进来走到他旁边,小声提醒他:“大人,府里让人和车来宫外接您了。”
崔明安动作一顿,抬眸打量了他一眼。
尤其停在了那熟悉的提灯上。
在宫里持崔府灯,着实有趣。
“呦,小晋子回来了?”皇帝眼尖,手指打圈,“你不是和你师傅一起去崔府……啊,可是有看到那位鼎鼎大名的管事姑娘?素尘姑娘?”
那小晋子将提灯放在崔明安身旁,跪在地上大声回答:“参见陛下!小的……”
他顿了一下,偷偷瞄了眼那亮着的提灯:“小的见到了。”
皇帝好奇地前倾着身子,手里的酒杯都放下了:“如何?”
赵公公从殿外走进来,听着这话便躬身开口回答:“和传闻怕是一样,的确是个聪慧的女子。”
崔明安听着他们的对话,没有开口多说,只是给自己慢慢斟满了酒,站起身向皇帝走去……
“哎呦!”那小太监还没退下便被这位崔大人吓了了一跳。
只见素来端方的崔大人端起酒杯,想起身敬酒却身形一晃,踉跄地顺势扶住他的胳膊。
“我怕是不胜酒力……”他皱着眉头,神色确是疲惫,“只怕是要先告辞了。”
这位小晋公公得了自己师傅的示意,便扶着崔大人一步步走出殿外……
殿内被价比金高的碳火烘着,殿外的人只好拉紧自己御寒的棉服。
“不冷吗?”身上带着些许暖意的人含笑问。
站在宫外的素尘看着来人,连忙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他。
“无妨,里头碳火烧得足。”崔明安看着她鼻子通红的模样,把那暖炉又推了回去。
素尘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扶着他上了马车。
他神色平静,正襟危坐地待在马车软座上闭眼休息。
“公子喝酒了?”素尘给他倒了一杯备好的温水,又从旁边拿了一个木盆,“漱漱口吧。”
崔明安摆手,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还没等他动手,那双一直捂着暖炉的手就已经轻轻贴着他的额角,女子温暖柔软的手熟练地揉着。
她的声音轻柔舒缓:“在席间被人灌酒了?还是有人为难公子了?”
“是陛下。”崔明安终于开了金口。
不知是在回答她哪个问题,亦是都有。
但素尘却不敢贸然回复。
妄言皇帝是大罪,她也是知道的。
但她瞧着崔明安浅笑的模样,还是装傻着:“那公子还是得少喝点,”
崔明安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淡漠又疏离的眸子。
随着他的动作,素尘的手也识趣地放了下来。
崔明安拿出一柄玉如意,直接给了她:“陛下今夜赏的。”
素尘那脱俗得体的仪态忽然变得恭敬谄媚起来:“陛下如此大方?对了,老夫人让奴婢在公子下次进宫时带一碗醒酒汤。”
她苦恼地将那过于沉重的玉如意紧紧地装入早先放在车上锦袋里。
她极其关心地抬头问了一句:“奴婢下次多带几碗吧,作用大些,喝的也多些。”
但她抿嘴笑的模样,分明不是在说解酒,更像是想让他喝倒在殿里以换更大的玉如意。
崔明安失笑:“你这倒像是在把我卖了换钱。”
两人相处了这些年,多少认识对方身上藏着的模样。
素尘表情惶恐:“府里今年有几间铺子亏损了钱,奴婢不过是想补贴府内支出罢了。”
“亏损?今年的账算出来了?”崔明安皱眉。
素尘摇头:“账房里说明日还要收收尾。”
马车又一阵颠簸,崔明安觉得脑袋疼,只得闭上眼养神。
不知想起何事,又开口说了句:“后日随我入宫。”
听到话的素尘面色平静,但她心里的忐忑却一点儿没少。
只悄悄拉开一点帘子看向城西的石佛。
在黑色雪色里,被达官显贵府邸里的烛光照亮,那雕琢精致的石身染上几分绯色。
素尘紧紧盯着那空着的头部,忽然觉得浑身冰冷和不安。
“公子,奴婢……”不想参加宫宴。
不等她说完,崔明安就打断她:“你跟在我身后便是。”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