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窗帘被晨风吹起一角,晨光斜斜地切进来,割到蔡瑾梦的病床边缘,把她也切在明暗两面。
她盯着天花板,无数细小微尘在光柱中像喝醉了似的兴奋乱舞,提醒着她此刻没有喝醉的清醒——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想起早间查房医生推门进来时,她正用指尖挠着留置针周围的胶布,那里早已被汗水浸得发皱,痒得她受不了。
“痒吗?你去给她找块防敏感胶布换上,”医生吩咐护士,又告知蔡瑾梦,“进口的,不在医保范围内哈。”
直到护士碰上门,医生压低声音告诉她:“蔡小姐,您的血液酒精浓度已经降到安全值。”口罩上方的眼神很诚恳,“但有些情况需要跟您单独详细说明。”
他掏出口袋别着的签字笔,轻轻点在报告的某行数据上:“您的肝功能指标显示,至少有三到五年的酗酒史,对吗?”
蔡瑾梦挠痒的手指停了:“不算酗酒吧,只是偶尔小酌,应酬需要嘛。”
医生气音笑笑:“那你的偶尔,频率还挺高,都属于慢性中毒了。”
“我不是急性酒精中毒?”
医生:“这两者又不冲突,虽然你对酒精有一定的耐受性,可你这次,多做了点什么,忘了吗?”
她缩了缩脖子,喝了酒仍然睡不好,偷摸吃了奶/奶/的安眠药。
医生还在等着她答话。
“慢性酒精中毒有哪些症状?”她攥紧了被单。
医生开始列举:“手抖、记忆力减退、情绪波动剧烈、幻觉......”
“就是情绪大起大落?易喜易怒?”她感觉自己是条被曝晒在医生面前的鱼,喉咙发干,“行为与正常人有异?”
这个问题像把冰锥,刺骨的凿进她混沌的记忆里。那些胡乱兴奋的夜晚,宿醉后的头痛,那些莫名从她脑中消失的时间片段,那些她自以为只是"情绪不好"的崩溃时刻——
医生点头:“酒精会损伤前额叶皮层,导致判断力下降......”
“偶尔乱结婚算不算?”她突兀地问。
医生迟疑片刻:“......算。”
“那对两个男人同时产生爱的感觉呢?”她声音发虚,人也发虚,“又或者突然觉得某个讨厌的人其实很好,某个有好感的人其实很贱,这算不算?”
医生把笔/插/回兜里:“蔡小姐,大脑的运行机制很复杂。长期酗酒会导致多巴胺分泌紊乱,确实可能......”他斟酌着用词,“扭曲某些情感认知。”
阳光好刺眼。
蔡瑾梦垂下头,不敢正视医生,也不敢回想每一个享用钱洛岱的心跳加速的夜晚——呵,原来都是酒精腌渍大脑,催生出的海市蜃楼。
“我还需要做什么详细检查来确诊吗?”
“我这边是建议您做脑部核磁和神经递质水平相关的检查......然后,我门医院有专门的戒酒互助小组。”
“好,你来安排吧,谢谢医生。”她拉高被子,人缩回了温暖的充满消毒水气息的巢穴,“我想先休息一下。”
被窝里,她摸索着无名指。
那里本该有枚婚戒的,急救时被护士摘下来,现在放进了她的床头储物柜里。
也不过就是短短数个月,她已经习惯了金属熨帖的凉意,透过皮肤沿着血管往心里钻,她觉得是自己给自己亲手套上的道德枷锁,实际上钱洛岱完全没有约束过她。
只是她想起拿到定制戒指的那个夜晚——她醉醺醺地把戒指往钱洛岱手指上套时,甜言蜜语地对着钱洛岱:“老公,好爱你。”
他眼珠眨了又眨,湿到泛起浓稠的暗意,将她深深的吻了又吻,带她的躯体和灵魂看了一场又一场的午夜焰火。
现如今医生告诉她的病情,让她怀疑记忆里一切的真实度。钱洛岱真的会因为她这一句话,这么感性这么激动么?
不等她多想,病房门就被推开一条缝。
蔡瑾梦下意识把脑袋往被子里一缩,装睡。
“老婆?”
糟糕,是钱洛岱!她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
没得到回应的钱洛岱以为她还在睡着,拎着保温桶一步一步蹭进病房,手背还带着留置针——蔡瑾梦入院那晚他火急火燎的赶来,导致背上伤口发炎,又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静养人员。
她睡她的,钱洛岱是一点没闲着,拨弄她的刘海,亲亲她的眼皮,眼看着蔡瑾梦就要装不下去。
只好轻轻颤着睫毛,假装被亲醒了。
“你怎么来了?”
“来吻醒我的睡美人啊。”
......他还是这样顺着她,用土狗的情话说最情深的关心。
看着蔡瑾梦一脸难以言喻,钱洛岱笑着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是白叔让厨房给你煲了养胃护肝汤,叫我带来,喝了能让你的胃和肝都舒服点。”
要不是钱洛岱自己想来,又有谁能劳动他的大驾?又有谁能指挥得动白叔?
“快拿走!”蔡瑾梦埋回被子里,“我现在一听到‘喝’字就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