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头顶传来一声异响,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隆隆的轰鸣随之而来,只见张莽头顶的地宫天顶坍塌成无数块巨石,眨眼间,一切又归于沉寂,张莽的身影被石块吞没,他那僵硬死板的念诵声也戛然而止。
事发一瞬间,“二殿下”挺身而出,一个箭步上前将自己的父亲护在了身后。此时,张治诚望着眼前的废墟,悲痛地直呼了两声“莽儿”,却被张卯与其他属下极力劝说着沿隧道返回地面。
回到地面之上,张治诚已然从悲痛中寻回了几分理智,他面带杀气,对左右厉声喝道:“负责修建地宫的工匠、苦役,全都给我抓起来细细拷问,究竟为何会出这样的事!”
他的目光又扫到祁襄,怒火似要冒出眼眶,将她吞噬一般:“你不是说,今日乃大吉之日么!”
祁襄不慌不忙,轻轻一揖道:“回王爷,今日确实是大吉之日,只是发生此等不幸之事……恐怕是……恐怕是因为……”
“因为什么!”
祁襄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腔调来,支支吾吾道:“小人……小人不敢说……”
“有什么你直说便是!”
“回王爷……大公子之所以遭此不测,恐怕是……是太妃娘娘泉下有知……有意……有意带大公子……下去作伴的。”
“一派胡言!”
祁襄慌忙跪下,高呼道:“大羽王明鉴!小人句句属实!这几日为太妃娘娘守灵,小人已然时时感到先人魂魄不安,方才事出之时,紧急卜了一卦,乃是神龙出海的卦象,神龙自浅滩脱困而出,乃是上上吉之兆,若是王爷不信,且看那处……”
她伸手一指半山腰处,只见霞光氤氲、流光溢彩:“天生紫霞,乃是紫微星降世之兆,虽说世子殒命实乃王爷之大痛,然凡此种种,皆是王爷大业将成的启示啊!”
张治诚听闻此言,望着山间的绮霞若有所思,半晌,他面上不见了方才的惊惶与愤怒,而是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阴晴难辨的脸色透露出一丝狠戾的狡诈。
“照你说来,是本王执意要抬举莽儿,反倒害了他?”
祁襄匍匐在地:“小人不敢妄加揣测!”
张治诚冷淡的目光扫过她头顶:“起来吧……你所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莽儿宽厚有余,才干却着实平庸,我本是记挂着对他母亲的承诺,却没成想,德不配位,终究葬送了他。”
祁襄方才站起,张卯又即刻跪了下去,一旁其他几个兄弟见状,也都跟着跪倒,只听那二殿下恳切道:“父王,兄长素来对弟弟们仁爱友善,实为吾等表率,德行更是远胜吾等百倍,今日之事,实属飞来横祸,还请父亲节哀,切莫思虑过度,更无须自责!”
他这话说得何等漂亮,一众弟弟们亦有样学样,齐声附和起来。
张治诚对此显然是满意的,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就在这时,隧道中涌出一群人来,为首的是方才赶去营救张莽的闫蛟荣,在他身后,两名士兵抬着一具用白布裹起的尸体,不用掀开也能想见里头的人是何等惨状,鲜血已然晕透出来,裹尸布上斑斑驳驳一片片红。
张治诚又有些激动起来,上前就要掀开白布去看,却被闫蛟荣拦住。
“莽儿已经去了,姐夫莫要看了,只会徒增伤感。”
张治诚抱着那具尸体,猩红的眼中泛着泪光,他咬着牙,忿忿道:“参与此陵建设的,一个都不许落下,给我细细查问,我倒要知道,这地宫好好的,怎就会突然塌了,我要那些偷奸耍滑的工匠,全都给我儿陪葬!虽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本王之恨也!”
折腾了一日,到了当天夜里,闫蛟荣在军中巡视时收到一封匿名信,里头是写信人告密地宫天顶被人做了手脚,才会在张莽辞灵之时骤然坍塌。信中并未透露此事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却在信的结尾含沙射影:
「世子身殒,其位虚玄,于野心之人实乃良机,望将军慎之。」
尽管未点明“野心之人”的身份,随信送来的那块银白色暗纹锦缎,他一眼便认出是谁的衣裳上裂下来的。闫国舅死死捏着那块布,眼中充满恨意。
稍晚些时辰,二殿下张卯也收到了一条密报——闫国舅连夜赴灵境宫向大羽王状告世子遇害乃是他张卯在背后精心谋划,然而张治诚却以证据不足为由暂且将他劝回。然而这闫国舅哪是眼里揉的了沙子的人物,据密探来报,他回营之后便整肃了人马,正往其府上杀来。
张卯对此早有准备,他一早便安排了自己所负责的城门戍卫军中大批精锐于深夜悄悄在府宅周围待命,就是为了应付闫蛟荣的发难。
“没想到舅舅他这么快就起了疑心。” 他在院中负手而立,仰望悬在苍穹之上的那轮孤月,胸中激荡着一股豪气。
当然,这一夜,交战双方谁都不会想到,无论谁输谁赢,黑白无常早已备好了勾魂索,在月色晦暗之处,悄然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