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的夜宴结束后,祁襄扶着萧敬虞往住处走。
萧敬虞也没少喝,酒量又数众人中最次,加之腿脚不便,这会儿早已步履蹒跚,时不时半倚在祁襄身上。
“师兄如今有伤在身,本不该饮酒。” 她小声嘀咕。
“今日阿襄和峻清都在,我心里高兴,实在控制不住。”
祁襄失笑:“师兄这语气,仿佛真是长了我们几十岁的老寿星呢。”
“阿襄这是嫌我老了?” 萧敬虞也顺着她的话开起玩笑。
“哪能啊。”
两人在前面有说有笑,萧允墨跟在后头,还拖着一个喝得烂醉的程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他竭力与程季拉开距离,那小子却极不识趣,还一个劲儿贴上来。
“崔……崔兄弟……你老实……老实说来,你与你那祁……祁襄姑娘,究竟是不是……那个……” 程季虽是凑到他耳边讲的这话,实际声音却大得很,萧允墨忍无可忍,去捂他的嘴。
“闭嘴!”
程季不但没闭嘴,反而凑得他更近,将手捂在嘴边仿佛是要与他说悄悄话,嗓门却大得十丈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你小子……可……可得上点心啊,我看呐,你要再……再这样……死装,人家……人家搞不好……就要当……当你的……小婶婶了!”
萧允墨用力将他从身上拨下去,低吼道:“发什么酒疯!离我远点!”
祁襄回过头,笑道:“你这朋友也醉得不轻。”
萧允墨冷冷瞥了一眼程季,那汉子被他轻轻一推,几乎要倒到石板街上去,他用力吐了吐息,伸手将他拉起,拽着他往前走,嘴里却嘟囔了一句:“他不是我朋友。”
祁襄眉头轻扬:“哦……”
走到鬼师娘娘大宅西侧的贵宾楼门前,祁襄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萧允墨和他肩上挂着那个早已昏睡不醒的程季,道:“我送师兄回去,公子也早些休息。”
萧允墨望了一眼她牢牢抓着萧敬虞胳膊的手,黑眸深不见底。
萧敬虞醉意渐浓,有些迟钝地冲他粲然一笑:“峻清你……早点歇息……”
“十三叔安。” 他语气僵硬,如何也笑不出来。
祁襄扶萧敬虞回至房中,将他放到床上,正要去倒茶水,却被他握住了手。
“阿襄,你先坐下,师兄有几句话与你说。” 他缓缓张开五指,却并未将手收回。
她错愕,却还是在离他半步的位置坐了下来:“师兄有何事?”
萧敬虞目色沉静,仿佛从未喝醉:“你与峻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为何突然投了军?”
“这件事啊……颇为曲折……” 祁襄将晋阳王府的那桩事与他说了一遍,说到结尾处,她沉吟半晌,久久才道,“总之,他父亲害死了我父亲,而我又杀了他父亲,如此说来,还真是血海深仇了。”
“年少情真,固然弥足珍贵,但若太过沉重,倒不如……” 他的眼中仿佛有焰光闪烁,“倒不如,不要太过执着,有些地方再美,终究回不去,或许看看其他地方……会有更好的风光呢?”
祁襄莞尔:“师兄惯会安慰人的。”
“我没在安慰你……” 他倏地把她拉进怀里,凝视她怔怔的双眼说,“我是在说,阿襄也可以看看我。”
“师兄……” 她慌忙推开他,一时语塞。
萧敬虞眼中尽是温柔:“阿襄,我此生从未争过什么,只是因为皇兄们所争的东西,我并不感兴趣,但这一次,我却真想与峻清争上一争,你与他有情窦初开的心意相通,与我难道就没有困境中的朝夕相伴么?”
祁襄从床沿站起,心绪翻涌:“那不一样。”
“或许你认为的不一样,只是囿于固有的成见,何不给自己,也给师兄一个机会呢?”
祁襄垂下眼,语气柔和中透着冷冽:“恐怕要让师兄失望了,我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萧峻清,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他半身前倾,又来牵她的手:“阿襄!为何连试都不愿一试呢?”
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无措的表情,却也只能狠下心,轻轻甩开他的五指。
“若我现在心软,糊里糊涂答应了师兄,往后才真的要伤了你的心,我不想骗师兄,更不能骗自己。”
萧敬虞无力地收回手去,嘴角扯起一丝苦笑:“其实我早已猜到了你会这样决绝,只是今日实在喝得有些多,想着好歹也应当试一试。”
祁襄走到桌前,为他倒来一杯茶水:“师兄今日的确喝多了,早些睡吧。”
他接过茶杯,眼中的热切仍未褪尽:“阿襄……师兄今日说了荒唐话,你别往心里去。”
她正欲开口,外头传来敲门声,随之响起的是萧允墨低沉的嗓音:“祁时安,你在里面吗?需不需要帮忙?”
她朝萧敬虞浅浅一笑道:“师兄永远是阿襄的好师兄,你我之间,绝无芥蒂。”
她从里间缓缓走出,替萧允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