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弗生欣然地扬起眉峰,“这不叫自作多情,而是对自己的魅力有自知之明。”
“Alright。”敬云安敷衍又无语地点头。
“可这世界上偏偏就有人对自己的情感没有自知之明。”
阎弗生肘撑着座椅扶手,目光始终落在对面人的脸上,“敬教授,承认吧,你对我其实无比感兴趣,甚至已经到了非拿下不可的地步。”
听到这话,敬云安回望向对方,再次笑起来,“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时候,你目光所及与所思所想的,不过是你心中所念。”
“嗯哼。”阎弗生眨了下眼,不以为然。
见状,敬云安收起了玩笑,向后靠在椅子上,手随意地搭在身前,“好吧,既然你如此执拗不悟,我就索性跟你把话说得更明亮些。”
“我承认你确实是个有魅力的人,”敬云安食指在虚空里绕了个圈,“毕竟光凭那张脸,我想很多人都会被吸引,尤其是在这个视觉远胜理性的圈子里。”
阎弗生耸了下眉,十分受用于他的褒奖。
“只不过,我刚才也说了,有些东西和人一样,不能单看外表。如今华而不实的东西遍布大街小巷,乱花迷眼,太多人掏空了口袋,最后买回去的都是舍不得扔却又无比占地儿的积灰废物。”
“我的私人空间很小,装不下那样的东西。”
“所以,与其到时左右为难还白浪费了钱,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碰。”
这三句话里两句半都在埋汰和内涵,阎弗生鼻间轻哼,勾起了嘴角,“不过是打个炮而已,怎么就扯到私人不私人空间上了,再说,”他换了个姿势,“敬教授有没有想过,‘美丽’本身就是昂贵的,甚至是有市无价的,你以为上帝那么冤大头,一顿鬼斧神工到头来贴个无偿的标签就打发了。况且,这世界上从来没有无偿一说,即便是你吸进去的氧和碳,不都在以燃烧你的生命为代价吗。”
说着,他朝桌前靠近了些,“世上没有华而不实的东西,更没有天生的废物。”
“说得有道理,”敬云安笑着点头,“但是,人对美的感知与体悟从来都是主观的,若那‘美丽’打一开始就没能入得了他人的眼,那就是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服务员端上来了第一道菜,阎弗生重新靠回到座椅上,“若真是一文不值,你又何必从一开始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呢。”
“或许是因为我比较有礼貌,毕竟就算是只苍蝇落在我跟前,我也得看它两眼再打飞。”
敬云安的目光毫不犹疑,笑容也无比自如,坐在那里像一堵毫无破绽的铜墙铁壁般,让阎弗生难以下手。
两个人隔着饭菜的腾腾热气,与不时前来上菜摆桌端茶倒水的服务员,静静地对望。
少顷,敬云安率先一步打破了那微妙的沉默,“既然你刚才说我的口味与你相仿,那这菜还是要趁热吃才好。”
“当然,菜要趁热吃,人也是。”
阎弗生看着他拿起了桌边的筷子,自己却没动。
敬云安嘴角轻抿,“何必非得强求那些不可能,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做个朋友。”
“不可能,”阎弗生想都没想就拒绝,“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无比确定,你和我之间只会发生一种关系,那就是上床。”
“当然,场地不拘泥于‘床’。”
“咔哒”来上菜的服务员险些滑了手,赶紧放下盘子憋着气跑开。
然而桌前的两人却脸不红手不抖地对面相视,仿佛只是在说外面天黑了。
敬云安低头夹起一块腰花,轻轻吹过热气后放进了嘴里,细细咀嚼片刻,才抬眸看向对方,然而却并没有接他的前话,“不吃吗?”
“吃,必须得吃。”
见状,阎弗生拿起了旁边的竹筷,瞥过满桌的菜肴,就近夹了那道最是熟悉的赛螃蟹。
遂一入口,阎弗生原本平静的眉峰瞬间扬了起来,于是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随着越来越深入的咀嚼与品味,双眸都荡起了异样的明光来。
阎弗生曾在多年前吃过这道菜。
说起来还是因为那时候手头紧,他不得不和一大哥挤在同一屋檐下。那大哥虽然话多,却是个难得的实心人,且做得一手好菜。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年冬天冷到站外面撒尿都瞬间成冰,他们接不到活,挣不出口粮,不得不两个人去市场捡剩菜烂叶,勉强充饥。
还是那几天他快要到情热期,身上难受胃里又实在缺,就没忍住从小摊上偷了一条鱼。
那条鱼很小,还是条不怎么新鲜的死鱼,他却如获至宝,本想拿回去随便烤着火吃了,但那大哥却将他拦了下来。
然后出门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盒鸡蛋,那鸡蛋明显也不怎么新鲜,三个里坏一个,好不容易凑出了一碗,将那鱼剔了和鸡蛋混在一块,给他炒了盘菜。
其实不新鲜的鱼和鸡蛋做熟了都有股难掩的味儿,但那大哥不知道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硬是没被他闻出来一点。
然后阎弗生就吃了。
吃得满脸鼻涕与眼泪,因为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于是就忍不住边吃边哭。
哭吃完这顿就再也没有下顿,哭那冷到滴水成冰的冬天,哭大哥无人知晓的好手艺,更哭那根本看不到光亮的前路,与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