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破晓,经过十个日夜,药物的最终用量终于尘埃落定。在熹微曙光降临的那一刻,终药便被迅速投入东舍使用。
药性虽强烈,但量却被拿捏得恰好。连续治疗三日后,许多病人都已经恢复过来,陆续回归家庭。
洛阳城解禁,恢复往日的生机。
阴霾散去,百废待兴。
街道上的大笑店铺重新开张,叫卖声此起彼伏;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谈论着解禁后的计划;道路关口彻底开放通畅,田间也有了忙碌的影子……
阎君自知已经反驳不了郭嘉,便反问道:“那你不管司马懿了么?”
“那就要看阎君的承诺,还算不算数了。”郭嘉心中早有答案,此刻悠闲自若看向黑影。
“自然算数。”阎君饶有兴趣道,“可是你怎么能肯定,司马懿在位高权重时不会觊觎皇位?”
“起初,小爷也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几斤几两。不过,若是小爷能活到司马懿死的那天,就绝对有法子能压得住他。”
“凭什么?”
郭嘉的游魂掠过大街,移至洛阳府前,唇角一咧:“就凭小爷在他心中的分量。”
阎君疑惑,跟在郭嘉身后,穿过墙壁,看见郭照坐在司马懿床旁。
若说之前的司马懿只是瘦弱,现在看起来完全就是皮包骨头,形同枯槁。
“司马先生,你千万别想不开。你想想我们大家啊,曹子桓,小甄姐姐,陈大哥,都在等你团聚呢。”
司马懿脸上一抹苦笑:“我本就不想掺和权力之事。曹丕有甄宓和储位,甄宓有铺子和曹丕,陈群有他的文卷和公事,你也有你的尚药监和孙案。”
“可你还有洛阳!你有司马府!”郭照捧着药,急切劝道。
司马懿苦涩摇摇头,手中边是郭嘉留下的“兔”形文字:“洛阳有太守,司马府有阿孚。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佳佳。现在连佳佳都没有了,从地府回来这么多趟也不方便。既然世间真有鬼神之说,这次还是换我去寻他吧。”
“孙案,掰开他的嘴。”郭照深知患病的人都喜欢胡思乱想,决定态度强硬一次。
“好。”孙案撬开司马懿的嘴,药汁顺着嘴角缓缓淌下,只有几滴随着呛咳滚进司马懿的喉咙。
司马懿用仅剩不多的力气推开碗,瞳孔中早已没有求生的意念,口中的话早已喃喃不清:“他与我本不相识,却偏偏选中了我。他效忠曹魏,我便爱屋及乌,也为曹魏效力。如今洛阳疫病解除,关道四通八达,后方来往无碍。女王你功德无量,我也无愧与他。今日,就让我效仿伯牙绝弦一回,去地府找个知音吧。”
孙案与郭照两两对视,唯余无奈。
“那可惜了,他活不成了。”阎君打量着司马懿的模样,思寻道,“他活不长,你也该回地府了。不过,忘川还可聚,你也别过伤心。”
可是阎君回眸,却见郭嘉一脸淡定。
郭嘉不慌不忙,徐徐诱导:“阎君大人,既然他活不长,是不是后续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阎君点头默认。
郭嘉继续道:“后续的事情不发生,那我是不是可以活到他死的那一日?”
“自然。”阎君答道。
“他现在还没死,所以我是不是也应该还活着?”
阎君思酌片刻,点点头。
“那劳烦阎君大人送我回去呗。”郭嘉笑容灿烂。
“可以是可以,只是海棠兔的身躯已腐烂,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容器来承载。”
“阎君可别忘了,我第二世就是白兔呀。”郭嘉怕阎君反悔,连忙指着墙角篮中神情木然的白兔提醒道。
“本君还未注意到这只白兔,不是应该死在许昌么?”阎君想了一会,忽地看见郭照,“是被那个小姑娘救活的?”
伴随话音落下,阎君拂袖,将郭嘉魂魄送还于白兔的躯壳内。
被死寂吞噬的房间之中,空气都似已凝固。
万籁俱寂之下,一阵清冽的呼唤声如石破天惊般乍起,恰似一泓清泉,在幽寂无人的山谷深处汹涌喷薄而出。
“二愣子!”
刹那间,如坚冰般禁锢一切的沉寂被彻底击得粉碎。
这声音,和梦中的一模一样。
司马懿正要合上双眼,蓦然回首,却见停滞整整一年的白兔扑到自己身边。
“郭奉孝,你同我说实话,这地府是你开的么?”
司马懿脸上既是笑又是泪。
“你笑着比哭都难看,别废话,喝药!”郭嘉将郭照手中的碗推到司马懿面前。
兔子会开口说话了?
就连一旁的郭照和孙案也看傻了眼。
“我喝!”
司马懿咧开嘴,燃尽所有气力,将那苦涩的药汁灌入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