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瞅着好不同意才养回来一点的司马懿,叹了口气:“看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小爷怕你还没爬进文若房间,就先把自己腿摔折了。”
“我小胳膊小腿?”司马懿不服气,翻了个身就要将郭嘉拽起来,嚷嚷着要和郭嘉比高。
郭嘉翻了个白眼,盘腿坐在席间,岿然不动:“幼稚。”
“祭酒大人,要不咱们换个法子呗?”
“什么法子?”郭嘉甚至懒得去掀眼皮。
司马懿贱兮兮一笑,一副“小狗腿子”的样子凑上前:“角色演绎。”
“什么花里胡哨的?”郭嘉见司马懿一脸不怀好意,连忙后一挪,“看你这样就一肚子坏水,你要干什么?”
“祭酒大人可曾听过黄霸抱儿的故事?”
郭嘉点头道:“自然听说过,事儿就发生在我们颍川。汉宣帝在位时期,有两位妇人争一个孩子。当时太守叫黄霸,让她们两人去争抱那个孩子,说是谁能抢到就是谁的。结果真母怕孩子受伤而放弃争夺,黄霸就把孩子判给了真母。这和食盒有什么关系?”
“非居其位,难知其事。你若不从当事者的角度去推断,将永远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司马懿缓缓绕至郭嘉身后,用袖子蒙住郭嘉眼睛:“从现在开始,我是曹孟德,你就是荀文若。”
“为什么?”郭嘉把司马懿的袖子拽下,总感觉司马懿要占自己便宜。
司马懿拍拍郭嘉肩膀,坐在人儿对面:“我和文若不熟,暂由你代。”
郭嘉从未试过司马懿提的什么“代入演绎”法,将信将疑望着司马懿。
“听话,我不坑你。”司马懿一脸认真。
郭嘉起初有些局促,不过很快便沉入角色,缓缓闭上眼睛,沉浸于司马懿的描述中。
“东汉之世,阉宦专权,酿成两次党锢之祸,其祸首者。陷害清河王,篡立汉桓帝,宦官与士族集团势成水火。颍川之地,英才辈出,你荀氏家族尤为显赫。”
郭嘉凝眸,努力将自己沉浸在荀文若的视角。
“孤出身于低贱宦门,而君是士族之俊彦。”司马懿缓缓道出自己视角中最初的两人。
郭嘉缓缓睁眸,陈述道:“昔年正月,董卓败绩,强迁帝驾,沿途劫掠无度。讨董联盟虽已成立,但依旧是十里空巷,无人敢追。只有你明公一人敢挺身而出,虽遭董军所败,溃不成军,然明公之勇猛,却成功迫使董卓撤出酸枣。从那一刻起,文若便认定明公能助我复兴汉室。”
“明公”是对有才德者的尊称,也是郭嘉刚被荀彧举荐时,荀彧对于曹操的称呼。
只是,不知从何开始,荀彧便不再称曹操为明公了。
“文若的到来对于孤而言,更是雪中送炭。”司马懿踱步,在心间构出万千世象,“孤从文若所言,迎帝回都。之后几年里,文若不仅替孤驻守后方,还替孤举荐大把人才。从宛城破敌、下邳擒虎,到官渡之争、北定中原,得君相助,我魏势同猛虎。”
踱步间,司马懿恍然响起那日在曹操帐中,自己曾大言不惭说过‘曹操不得文若之心’,然而曹操并未反驳,说明自己所言是真话,于是话锋一转:
“文若虽是孤的子房,却也是孤的心头之患。在孤的阵营中,不论是颍川荀氏,还是长社钟氏,许县陈氏……皆出于文若举荐。孤不想受制于人,便发布《求贤令》,广招天下名士,培养自己的人。
“从校尉到司空,再从司空到丞相,甚至进爵魏公,加封九锡。可是,孤想要的还有更多。”
司马懿构出的景象将郭嘉拉至曹操在汉宫受封魏公那日。
文武百官皆躬身相迎,唯有荀彧一人挺起脊梁,厉声反对。
郭嘉蓦然回想起,自己年少时曾与文若在一起倚阑叙志。
文若心中所愿与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同。
自己的志向是逢乱世,择明主,共谋天下。而文若的夙愿,却是扶危定倾,匡救大汉。
曹操虽是自己的主公,却不是荀彧的主公。
想到这,郭嘉将视角转变:“明公的野心在一日日膨胀。我原来以为明公同我一样,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却没想过时过境迁,人心易变。”
昔日欢颜犹记,怎奈人心骤易。
繁华一世后,一切归于寂静。四周景象消失,最终只剩下原地那个木食盒。
郭嘉伸手缓缓打开木盒,却见里面空无一物,就好像一个空荡荡的棺材。
吾与公一路扶持而来,而今为何却落得殊途?
“文若一心为汉,半生归来,竟发现到了最后,竟无汉禄可食。”郭嘉眼眶开始泛红。
郭嘉捧着空食盒,回眸望向司马懿。
相顾无言,徒剩心凉。
“你先别哭啊。”司马懿发觉到郭嘉有些入戏太深,正要相劝。
下一秒,郭嘉便往司马懿脑门上弹了两指。
“主公和荀彧之间关系明面上还没有挑破,而今主公送空食盒,这多伤人心啊。 文若的性子我知道,这食盒绝对不能落到文若手中。”郭嘉起身,催促司马懿,“二愣子,你快醒来,得赶在文若之前去把食盒拿回来。”
司马懿揉揉额头,摊手道:“没有刺激,我怎么醒来?”
郭嘉从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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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猛然惊醒,惊魂未定,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郭奉孝,你真狠啊。”
待司马懿好不容易缓过来后,郭嘉正好从隔壁小吏的房间内穿墙而归。
掀开窗帘,外边已是白昼。
看着床上磨磨唧唧穿衣服的司马懿,郭嘉忽也萌生出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冲动感,不由骂道:“小吏都已经走了,你还不去拦?”
司马懿忽然停住穿衣的手,对着眼前空气,惊喜道:“你说什么?”
“还愣着干嘛,快去拦啊。”郭嘉恨不得直接替司马懿整装好。
“我好像,能听见你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