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只能守在原地。
他身影消失在假山后面。
可不到一会儿,他就哭着跑出来,说假山后面有个坏孩子。
眼看着小公子哭的伤心,小厮们跪了一地,凉亭里的那位妇人也匆匆上前,把孩子抱在怀里安慰:“誉儿怎么了?”
季誉指着假山后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娘,那里有个坏孩子,他抢誉儿的风筝。”
妇人一听,也是来了火气,于是带着一群仆人气势汹汹的走到假山后面,等看清楚山后面的人时,妇人突然掩着帕子咳嗽几声,尖细的手指指着他:“不在你自己院子里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她面前站了一个穿着破烂的小男孩,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也脏兮兮的,只有那一双眼睛深沉黑亮,他把风筝还给季誉。
可是季誉看到风筝上那两个黑手印时,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风筝脏了,我不要了。”
妇人连忙哄他,同时还不忘瞪一眼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或许是知道做错了事,低着头盯着从鞋里面露出来的脚趾,有些不知所措。
妇人声音怨恨:“你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说罢抱着季誉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本还欢声笑语的花园此时格外安静,小男孩盯着手里的风筝发呆。
舒窈看着幼小版的季时净,想上去安慰两句,却发现徒劳无功,他根本看不见她,也感受不到她。
他拿着风筝走了,脚步沉重,背影孤寂。
他一开始没有名字,直到要上族谱,季老爷才勉为其难给他取了个名字,希望他能够洗清身上的罪孽与肮脏,于是便有了“时净”二字。
季时净回到自己住的小破屋,把手里的风筝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小小的孩子,坐在凳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季老爷知道了这件事情后,动用了家法,季时净弱小的身躯生生挨了五十鞭,最后血肉模糊,旁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觉得老爷下手太狠。
所有人都以为小小的他会死在刺鞭之下时,季时净又顽强的挺了过来,只不过这次之后,他的身体差了很多。
后来在一年冬日里,他身上的病情再一次加重。
这一日,季时净饿得厉害,他朝着后面的狗洞走去,一只体格硕大的黑狗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盆里的剩饭剩菜。
他看到盆里的残食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冲过去,竟然一口就咬住了大黑狗的喉咙,大黑狗被激怒,张着血盆大口朝着季时净狠狠咬下去。
季时净用手臂阻挡,手被大黑狗死死咬住,顿时鲜血直流,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依旧咬着大黑狗的喉咙,不死不休。
不知过了多久,大黑狗终于倒了下去,嘴里呜咽几声之后彻底没了气。
季时净满嘴是血的爬到狗盆边,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舒窈看着,有些不忍,于是问系统:[我怎么才能帮到他?]
系统说:[这已经是发生过了的事情,再怎么阻止都是徒劳。]
舒窈:[我想帮他。]即使在梦里也好。
系统也只是回了句:[因果扭转不了。]
她深呼吸几口气:[事在人为。]就在她准备走过去时,发现双脚被钉在原地,移动不了半分。
系统:[主人,你只是在季时净的梦里,在他以前的十几年里,没有一个人真心帮助过他。]
舒窈明白了,因为他不相信会有人来拯救他,所以他感受不到她,她也帮不了他。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熊孩子,看到季时净和狗争食的场面竟然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然后,季老爷就气势汹汹的带了一帮人过来,二话不说一脚重重的踹在季时净的心口上。
“你这个贱种,天宝因为你受了惊吓,我今日非要重重惩罚你,来人,将他绑起来吊到院中那棵大树上去。”
季时净捂着疼痛的心口,将狗盆里面的残食吃的一滴不剩。
今日终于吃饱饭了,真好啊。
后来啊,他被吊在槐树上,雪花落了一身,寒风吹的他的身体东倒西歪。
在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冻得像个冰块,下人们小心翼翼地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人依旧没死成。
这次之后,季时净染上了体寒之症,身子愈发孱弱。
或许是怕季时净再出来丢人现眼,当天晚上,季老爷就把他关在屋里,这一关,就是整整好几年。
这几年的时间,他从没踏出屋子一步,外面的阳光是什么味道?风是什么味道?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记得别人对他的辱骂和轻视。
一些下人看清楚了他在府里不受宠,于是在受到主人家刁难之后,都会把气撒在季时净身上。
最严重的一次,他被打到吐了血,躺在床上七天都没有下来。
房子幽闭昏暗,他的性格也逐渐孤僻。
这几年里,他自生自灭,渴了就喝屋子里漏下的雨水,饿了就吃被抓住的老鼠,偶尔还有下人们端过来的剩饭剩菜。
每次夜晚蜷缩在床上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锥心蚀骨的疼痛,忍不了的时候他就会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臂,转移疼痛,看着手上那把闪着寒光的尖刀,他无数次想过匕首划过心脏是什么感觉。
他厌恶这个世间,可他还是想要努力的活下去,来这一遭,他偏要与不公的命运对抗。
画面一帧帧在舒窈眼前闪过,她摸了一下眼角,竟然发现自己流了泪。
他终于得了自由,外面太阳刺眼,他踏出屋子,忍不住抬手遮挡阳光,生长于暗处,他早已臣服黑暗,这身血肉连着筋骨,每一处脉络都见不得光。
他放下手,沉默的站在原地,许久之后转头定定地看向旁边的舒窈,眼里一片死寂。
舒窈迎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心里一咯噔,他是看见自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