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下旬,皇帝点了杜衡入勤学殿陪太子读书,周氏深感不安,给定远侯写了一封信,到了五月中旬,定远侯收到了这封信。
他看了信,皱着眉头,沉默半晌,才让人召了幕僚陈先生来书房议事。
很快,陈先生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他进了书房,向定远侯行礼,口称:“都督!”
定远侯杜诚,时年三十七岁,定远侯是他这一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他的职官是双河都督府都督,驻地就在弓月城。
“陈先生来了,快请坐。”杜诚看到来人,眉头稍微有些舒展,请他入座。
陈先生,大名陈禹,跟在定远侯身边数十年,是定远侯的心腹之人。他们主客二人,公事上配合默契,私交也不错。
“多谢都督。”陈禹告罪入座,询问道,“都督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定远侯把手中的信递给他:“先生请看。”
陈禹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眉头皱了起来。夫人信中所说之事,都不是小事,必须妥当应对才行,容不得半点轻忽。
“都督的意思是?”他没有急着发言,想先听听定远侯的想法。
“阿衡走不了,夫人不放心将他独自留在长安,不会走,阿若一时半会儿,大概也不肯走,我想让阿磊带着人,去一趟长安,先生以为如何?”陈禹未到之前,杜诚就将此事想了又想,此时见陈禹发问,就把他想到的对策,一一道来。
杜诚口中的阿磊,是陈禹的长子,陈磊,他比杜若稍长两岁,如今正在杜诚帐下听用。
陈磊长相端庄大气,行事克己奉公,为人宅心仁厚,是弓月城的小一辈之中,比较出挑之人。杜诚和周氏看着他长大,知晓他的脾性,两家又知根知底,父母家人的脾性也都知道,有些事,虽然没有明说,却隐隐有了默契,只不过杜若于男女之情上,还不曾开窍,他们夫妻二人,也不愿女儿早早出嫁,准备等杜若再大一二岁,再提这事,才没有道破。
但是皇帝的这道旨意,打乱了他们的安排。
杜诚想着,既然杜若没法回到弓月城,那么把陈磊送去长安也一样。他再修书一封,夫人就知道该怎么办了。至于夫人语焉不详,隐隐担忧的某些事,杜诚觉得她想太多了。他自家知自家的事,杜若是他的掌上明珠,他自己看着,自然哪里都好,但是旁人看着,特别是长安城的高门大户看着,好不好,他很明白。
陈禹听到他这么说,愣了一下。夫人的信上,事是这些事,却未必是这个意思。他以为定远侯请他过来,是想讨论一下皇帝留下世子的用意,压根没想到定远侯真正忧心的是若娘子的婚事,还想着把陈磊送去长安。
若娘子的婚事的确很重要,陈磊也可以去长安,但是世子的事,不是更重要吗?
“都督以为,陛下为何要留下世子?”陈禹见定远侯抓不住这个重点,强行帮他点了出来。
“先生,此事无须太过担心。”杜诚见他担心这个,出言宽慰他。
“都督,此话怎讲?”陈禹不解。
“先生没有见过陛下,我年少时,曾在长安待了几年,陛下怎么说呢,只要做人臣子的,行事本分,不去操心不该操心的事,陛下不是一个小气的人。”杜诚低声说道。
杜诚去长安时,先帝尚在,今上尚未登基。先帝缠绵病榻时,今上登基前后,长安城里,发生了许多事,有段时间,街头的青石板上,怎么冲刷,都有冲刷不去的痕迹。
杜诚是那一场新旧交替的亲历者,自然有资格说,他对今上,有一点点了解。
他收到了这封信,就把自家最近做的事,理了一遍。他的势力,就在弓月城周边,双河流域这一亩三分地里,其他地方他够不着,和长安更加不相干,他的手,没那么长,伸不到长安。
皇帝看他不顺眼,要用杜衡拿捏摆布他的可能,基本不存在。再说,除了杜衡,皇帝没留其他人,至于周氏和杜若,她们是自己不肯走,而不是别人不让她们走。就算是定远侯,隔着遥远的距离,光靠书信往来,他也没有把握,说动她们尽快离开长安,就把杜衡一个人留在长安待几年好了。
她们母子三人都留在长安的话,比起周氏,比起杜衡,杜诚更担心的是杜若。
杜若这个年纪,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没有他在身边看着,要是她被哪个臭小子骗走了,让他这个做阿耶的,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