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他最后的避风港都被无情剥夺。
这顿饭,除了许老爷子,其他人恐怕都是各怀心思,江南栀不喜欢许晋安,尽管他现在如普通老头般只想早日抱上孙子,尽享天伦之乐。
汤匙在许晋安指间震颤,参汤沿着雕花勺窸窣滴落,在青瓷碗沿溅出细小的水花。
江南栀恍惚间听见记忆深处传来手术室自动门开合的轻响。
消毒水味代替参汤的气息漫过鼻腔。
五年前,刚结束截肢手术的许维礼躺在转运床上被推出手术室时,许晋安冷漠地扫过空荡的左腿,吐出的那句,“许家继承人不需要一个废人。”
银筷碰着骨瓷碗沿的清脆声响里,总像藏着欲言又止的弦音。
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
下午时分,江南栀接到一通神秘的电话,拉着许维礼告别了许宅,“我来开车,带你去个地方。”
"江小姐这又是唱哪出?"许维礼被塞进副驾驶时还在笑,假肢不小心磕在真皮手套箱上发出轻响。
“到了你就知道了。”江南栀故意卖关子。
山顶树影婆娑,汽车穿过城西的梧桐隧道,又绕过城北的环湖公路。
"当心!"许维礼猛地抓住她搭在档位上的手,轮胎擦着斑马线堪堪刹住。后视镜里,他看见她耳垂上晃动的珍珠坠子,像两滴悬而未落的皎月。
当盘山公路第N次甩出急弯时,许维礼实在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却见江南栀突然打满方向盘,车身碾着满地梧桐叶拐进林荫深处。
碎金般的夕阳透过枝桠,在挡风玻璃上织成流动的锦缎。
玻璃工作室悬在林荫道尽头波光粼粼的湖边。
“下车吧。”江南栀将车停在屋外,鸣了两声喇叭。
穿皮围裙的男人从氤氲着蓝色火焰的工坊钻出来,金属臂箍卡在肌肉虬结的小臂,焊枪在身后拖出蜿蜒的星火。
“阿瓜,我要的东西呢?”江南栀单刀直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急切。
被称为“阿瓜”的男人从工具包夹层里掏出丝绒盒,盒子表面绣着暗纹,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江南栀接过盒子时,指尖触到盒底残留的余温,那是阿瓜在工坊里反复打磨时留下的温度。
转身时,许维礼看见她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像是从湖面掬来的星子。
“打开看看。”她把盒子放进他掌心,用一种几近虔诚的口吻说道。
许维礼的拇指摩挲过盒盖暗纹,是栀子花的轮廓。
盒内黑丝绒上躺着两枚情侣钻戒。一枚是立体的栀子花形状,黄钻嵌于花蕊中心,花瓣边缘镶嵌着细碎的碎钻,像是清晨的露珠;另一枚内壁錾刻镂空叶脉纹,蓝钻藏在戒圈内侧,像是将美好的感情攥在手心,牢牢把握,戒圈外侧则雕刻着极细的藤蔓纹路,缠绕着两人的名字缩写。
许维礼下意识摸向西装内袋,拍卖会上重金拍下的爱心粉钻婚戒在独一无二的情侣对戒前,黯然失色。
“愣着干什么,氛围都到这儿了,赶紧求婚呀!”阿瓜吹着口哨,朝玻璃屋里走去,将漫天夕阳留给两人。
他的背影在工坊门口顿了顿,回头瞥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天光将暗未暗,夕阳西下,大地沉寂,倦鸟归巢。
吾心安处即是家。
这场求婚仪式来得意外而仓促。
江南栀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的黑色大衣,下摆垂着墓园里沾到的松针,正在暮光里摇晃。
风卷起她鬓角碎发,缠绕着那些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许维礼撑着地面单膝跪地时,郑重而庄严,他从丝绒盒中取出那枚栀子花钻戒,戒托上的黄钻在暮色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南栀,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的声音被湖风揉碎,落在她心尖。
她忽然蹲下身,珍珠耳坠扫过他泛青的下颌。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额前的碎发,指尖抚上他发红的眼尾,那里凝着未落的暮色,“我愿意。”
“现在,”江南栀将手递到他面前,眼中的泪光在夕阳下闪烁,“你可以给你的妻子戴上戒指了。”
许维礼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发颤。他将栀子花钻戒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戒圈完美贴合。黄钻的光芒与她的眼眸交相辉映,点亮了整个黄昏。
远处,阿瓜站在工坊门口,望着湖边相拥的两人,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喷枪火焰在暮色中跳动,像是为这场迟来的求婚点燃的礼花。
夜幕悄然降临,湖面倒映着满天星斗。
许维礼将江南栀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她的发间还残留着墓园松针的清香,混合着栀子花的淡雅气息,是时光的馈赠。
“我们,回家吧。”他在她耳边轻声说,声音里透出几分释然。
江南栀点点头,握紧他的手。两枚戒指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光,像是两颗永不分离的星辰,照亮归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