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沈梦华的翡翠佛珠在案几上敲出清脆声响。江津泽摘下老花镜,镜片倒映着书房架上那尊残缺的唐代菩萨像:“维礼,你是个好孩子,这我和梦华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架子边缘的纹路,“但是...南栀她太年轻了。就算她今天爱你,明天呢?后天呢?最后受伤的还是你。”
许维礼的残肢在接受腔里微微发颤抽痛,他抬眸望向书案后的的儒雅长者,站得笔直如雪中青竹,“叔叔阿姨,我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结果不论如何,南栀就是我想守护一辈子的女人。如果将来哪天她不爱我了……”镜片后的睫毛在面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我也会放她重新去追逐理想的人生。”
书房突然陷入寂静,唯有鎏金钟摆切割着流动的光阴。江津泽打开书案上的沉香木匣,取出女儿周岁时戴过的长命锁和那套江南栀还不曾知晓的CHAUMET的鹭羽·冠冕。
沈梦华捻着翡翠佛珠的手突然停止转动,她望向丈夫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
江津泽摘下眼镜,沉声道:“既然你都表态了,那你们干脆直接结婚吧,省得夜长梦多。”
许维礼眼底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抬手扶正眼镜:“叔叔阿姨,这个还得听南栀的意思。”
指节抵住西裤侧缝残肢的部位,疼痛令他感到真切。
二楼的阳光房被改造成了婴儿室,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铺满了整个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奶香。
江南栀从胡桃木立柜里拖出巨型帆布袋,里面装了满满的新生儿用品,有围兜、连体衣三件套,有婴儿毯,还有她从海外淘来的摇铃、玩偶和安抚奶嘴,宛如一个小型的婴儿用品展览。
江南栀献宝似的抖开件鹅黄连体衣:“看!肩膀这里绣着小熊□□——”
“南栀,谢谢你。”韩嫣的指尖抚过纯棉面料,突然哽咽了一下,“自从妈妈走后,没人替我准备这些...”
江南栀见状,立刻放下手中的衣物,上前轻轻抱住她,手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嫂子,我妈妈呢被我爸宠坏了,但是她也是真心爱你和你肚子里的亲孙子的,你看这个玩偶就是上次我陪她逛街的时候她亲自挑的,她还担心你会不会不喜欢呢。”
楼下飘来蟹粉狮子头的鲜香,混着火腿煨冬笋的醇厚,在楼梯间织成一张温暖的网。江南栀将安抚玩偶放进韩嫣掌心,“以后我和宝宝就是你娘家人。”
她随即压低声音,指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手势,“嘘,别让我妈知道,不然又要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了。”
韩嫣的孕肚在羊绒裙下隆起温柔的弧度,她低头轻嗅玩偶上残留的铃兰香,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丝绸质地的花瓣,,抬头对江南栀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楼下传来青瓷碗盏相碰的清脆声响,沈梦华的声音自餐厅传来,带着几分催促:“快去洗手,开饭啦!”
圆桌主位坐着江父江母,许维礼坐在江父右手边,正在用公筷为江津泽布菜。
餐桌上摆满了各色奇珍,荤素搭配的恰到好处,佣人端来最后一道西湖牛肉羹时,江淮槿正要往韩嫣杯中倒鲜榨玉米汁。
江南栀擦干手后,随口问道:“二哥呢?怎么还没回来。”
“他啊,出国去了。”沈梦华漫不经心地答道,翡翠佛珠在腕间轻晃,“你不也在公司上班,一点都不了解你哥动向?”
“妈妈,他是大Boss,我就是一普通打工人。”江南栀拉开椅子坐下,斗篷外套扫过许维礼虚握银筷的右手,带起一缕栀子香。
她顺手将垂落的卷发别到耳后,娇嗔道:“哪有倒反天罡员工管Boss行程的。”
沈梦华腕间的翡翠佛珠发出急促的脆响,转盘上的响油鳝丝堪堪停在许维礼面前。
江南栀眼尾微挑,筷尖精准夹起挂着浓油赤酱的鳝丝,“尝尝看,我家阿姨做本帮菜一绝!”
她将鳝丝轻放在许维礼的骨瓷碟里,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手背的青筋。
许维礼的残肢在桌布下微微抽搐,金属关节撞到桌腿发出轻响。他低头看着餐碟里凝结的油花,恍惚看见三年前苏黎世疗养院的落地窗外,少女捧着热气氤氲的奶酪火锅,雪花在她发间融成细碎的星子。
“南栀,”江津泽晃着琉璃盏中的青梅酒,琥珀色液体在杯壁拉出黏稠的弧线,“我和你妈商量了一下,既然你非他不可,那就直接办婚礼吧。”
青瓷酒壶在转盘上投下摇晃的阴影,江南栀的筷子“啪唧”撞在骨瓷碟上。
青梅酒的酸涩与清甜混着酒精味在气管里炸开,她眼角泛起生理性泪花。
许维礼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又起身给她倒了杯白开水,递到她手边,低声说道:“慢点喝,别急。”
“咳咳…什么呀,爸爸,你以为结婚是去商场买东西嘛?哪有这么容易!”江南栀尴尬地看了许维礼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并不准备附和自己,无奈在餐桌下蹭了蹭他的膝头。
沈梦华也给自己的琉璃盏中倒了杯青梅酒,“维礼说全听你安排,要不然就定在你生日吧,双喜临门。”
“作为当事人,我只有先斩后奏的……”话未说完,嘴里被喂进一颗虾仁,“&#%&…”
她被打断了思路。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淮槿突然接过话头,“要我说,婚礼不必操之过急。”说话间,他还不忘给韩嫣舀了勺西湖牛肉羹到碗里。“毕竟小妹对到手的东西...向来只有三分钟热度。”
“大哥,你怎么火上浇油呀!”江南栀猛地攥住转盘边缘,骨瓷勺在牛肉羹里激起一阵涟漪。耳坠随她夸张的动作在她涨红的两颊边乱晃,折射出水晶吊灯的碎光,“你当年追大嫂的时候,我可没少出力呀!”
她话音未落,江淮槿握着银筷的手一抖"当啷"磕在了青瓷碗沿上,韩嫣掩着唇偷笑,孕肚在裙下轻轻颤动。
沈梦华夹了块糖醋小排到韩嫣碗里,丹凤眼斜睨了女儿一眼:“二十好几的人了,马上就要嫁作人妻了,说话还跟炮仗似的。”
江南栀突然噤声,贝齿咬住下唇洇出胭脂色。她垂眸,看到餐桌下许维礼搭在冰凉的机械义肢上微颤的左手。
“我结!”她再次抬头,目光灼灼,“下下个月我生日,我们先去领证。”
羊绒斗篷下她勾起许维礼沁出薄汗的左手,急切地点头又摇头道:“但是办婚礼的话,还是太仓促了。”
“更何况,大嫂预产期将近,你们也分身乏术。”江南栀看到大嫂捂着肚子冲她眨眨眼,当即心领神会,拿出重点保护对象当挡箭牌。
沈梦华她望着女儿鼻尖沁出的薄汗,露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自家女儿如此沉不住气,日后必定是个“夫管严”。
她沈梦华拿捏了丈夫一世,到头来生的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恋爱脑”,当真气煞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