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宋今禾立于落地镜前,指尖无意识抚过鱼尾紧身礼服腰际繁复的刺绣花纹。
镜中女子妆容精致,眉眼如画,唯有眼底一抹疲惫在钻石耳坠的光芒下,无所遁形。
“今禾,到时间该出来了。”许疏鸿推开休息室门,高定西装的蓝宝袖扣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肩头,将其掉落的碎发别至耳后。
带有浓烈荷尔蒙与雪茄烟熏味的气息轻拂过后颈,激起一片涟漪。
紧接着他温柔执起她的手。
宋今禾被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后仓皇挽上未婚夫的手肘。
宴会厅里名流云集,觥筹交错间尽显奢华气派。
她与许疏鸿的订婚宴,就在许家位于城郊的私家庄园内隆重举行。
门扉开启的瞬间,香槟塔折射出水晶灯的冷光,一下子刺入眼帘,宋今禾下意识抬手遮挡。
而后脚踩八公分高的防水台徐徐踏上红毯,与未婚夫穿行在此起彼伏的道贺声中,言笑晏晏。
忽然宴会厅另一端,旋转楼梯的阴影里,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男人虽困囿于轮椅之上,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定制西服,衬得他着实优雅斯文。
她整个人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光影明灭间,露出轮廓分明的侧脸,鼻梁高挺,薄唇紧抿,垂眸整理膝上薄毯的认真模样与记忆深处清冷疏离的面孔逐渐重合。
竟是许维礼。
宋今禾呼吸一滞,环在许疏鸿手肘的指尖微微发颤。五年过去,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个男人了。
这个在彼此爱意最鼎盛之际抽身而退、不辞而别的男人,这个冷血到她在暴雨中苦等三天三夜都不肯见上一面的男人。
“大哥,”许疏鸿收紧揽在她腰间的手,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欢快,“南栀没来,我还以为你也不会出现呢!”
电动轮椅轱辘碾过地毯的声响清几不可闻,就在男人转过轮椅的瞬间,宋今禾腕间的钻石手链应声断裂。
翻滚的钻石雨里,宋今禾分明看见许维礼垂落在薄毯下空荡的左腿裤管。
她的心脏漏了一拍,手指轻颤着试图想要抓住什么。匆忙移开视线,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复杂的念头——莫非当年他的离开,另有隐情……
许维礼低头,目光掠过宋今禾裙下四散的手链,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再抬头时已然敛了情绪,恢复淡漠。
他的眼睛不大但是狭长,属于典型的小开扇双眼皮,还伴有轻微的下三白,配上立挺的眉弓和上挑的剑眉,经常给人一种“在看垃圾”的即视感。
用江南栀惯用的大白话来形容,就是死鱼眼。
想到这个形容词,许疏鸿没由来地笑出了声。
“恭喜。”许维礼的声音像是经年未启的旧琴弦,沙哑得令人心悸。颀长却单薄的身体不自然地陷在电动轮椅狭隘的一亩三分地中,右足上的定制布洛克鞋纤尘未染的薄底落在黑色踏板上微微发颤。
“今禾,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我亲爱的大哥许、维、礼。”许疏鸿一字一顿向怀中的小女人介绍道。
许维礼颔首,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电动操纵杆,缓慢将目光游移到别处。
宋今禾张了张嘴,干涸的喉咙发不出半点声响。五年前的那个雨夜的画面在脑海中反覆上演——她无措地站在许维礼家别墅外,一遍又一遍重覆拨打着他的私人电话,却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忙音状态。
雨水打湿了她单薄的衣衫,寒意渗入骨髓,却比不上心里的冰冷,但那一夜她丢失了又何止一颗心……
“今禾?”许疏鸿察觉到她的异样,佯装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宋今禾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失陪,我去补个妆。”
她几乎落荒而逃。
洗手间的雕花镜面映出她惨白的脸,宋今禾一手撑着洗手台沿,任由水龙头哗哗地流着,砸在大理石台盆上,似命运嘲弄的嗤笑。
当手中的清水被泼于脸上时,回忆如涨潮的海水般漫过理智。
五年前的暴雨夜,她在别墅外等到浑身湿透,手机屏幕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最终砸在地上自动关机。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五年后再见面,会是眼前这般光景。
陷入痛苦回忆泥沼的宋今禾好似听不见任何声音,耳畔只剩下许维礼那声变了调的“恭喜”,在空旷的洗手间里久久回荡。
难道这一切全都是误会?
他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宋今禾深吸一口气,抽出纸巾洇干脸上残留的水渍。她必须问清楚,就当是给五年前的自己一个交代。
走出洗手间,她一眼便认出了走廊尽头那道背影。许维礼坐在轮椅上,正弯腰够着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的手机。
他的动作略显笨拙,身下的轮椅不听话的原地打转。
宋今禾不忍再看,快步走过去,弯腰帮他拾起手机,屏幕忽明忽灭间,恍惚看到屏锁的壁纸是他与一个女生的合影。
“谢谢。”许维礼伸手从她手里接过手机,那张常年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却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
她绕到他面前,蹲下身时甚至可以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苦艾气味道,不再是记忆中熟悉的皂感香。
“你的腿……”她与他平视,轻声问道,“是因为出了车祸?”
她记得许疏鸿曾经提过一嘴,他有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在五年前出了场严重车祸,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哥哥会是许维礼,世界可真小啊。
许维礼的瞳孔猛地收缩,手指紧紧抓住轮椅扶手。他别过脸,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都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宋今禾的声音染上哭腔,哽咽道,“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知道我……”
“今禾。”许维礼厉声打断她,“你现在是疏鸿的未婚妻。”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的她透心凉。宋今禾逃避似的站起身,后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