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带你这么血口喷人的!”长发女生率先表态。
戴着红棕丝绒发箍的女孩立刻接上:“就是就是,你不能因为你成绩好就随便造谣,你有证据吗?没证据的话就不要乱说话……”
“我看见了。”
施嘉意简明扼要。
对面少女的心剧烈跳动,两耳充血至耳膜震鸣的感觉几乎快让她陷入窒息。她保证,自己传试卷的过程中只花了半秒的时间捏了一把,连身后的同学都没发现任何不对劲。
难道那同学也发现了,只是懒得说出口吗?
施嘉意……离自己整整三个座位,为什么会发现?她明明不在意平时的小事,怎么自己干了这一件坏事就被抓住了?
头脑风暴的最后,她想,施嘉意有可能说谎吗?会不会只是诈自己?
“佳艺,你跟她说不是你啊,这种人——什么都要赖别人身上……”长发女生抱胸站在施嘉意面前,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就是,佳艺,你直接说就行,我们都在呢!”
“……是啊,这么冤枉人我们可看不下去……”
学生们走了七七八八,连灯都只剩下门口最微弱的一盏。教室静得足以让少女们听清彼此不语的呼吸声,被指为嫌疑人的主人公抿了抿唇,却没有继续发出声音。
一时间,几个嚣张跋扈的女生都从朋友的沉默中咂摸出几分诡异。
“佳艺……”长发女生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少女鼻子一酸,热泪滚落。也许是施嘉意的质问将她残存的自尊击溃,亦或是回忆里爸爸步步紧逼的皮带。
含混的视线里,她难以下咽的情绪从眼眶溢出,如小溪般顺着两颊淌下来。
“喂,不管怎么说,你也太咄咄逼人了吧……”长发女生迅速转移重点。
施嘉意没说话,默默地看着流泪的少女。
教室前排扬起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站在门口等施嘉意的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回了教室。
“班长,你能不能管管她啊!什么年代了还有欺负同学的……”
“就是,佳艺,你别哭了,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几个女生虽然口中这样说,但看着眼前缄默的少女,还是感到一阵一阵的头皮发麻。
昏沉静谧的教室,从前门闯进的裹挟着寒意的晚风,都让几个人的感官无限放大。
灼灼的视线里,施嘉意忽然垂眸,将手放进口袋,轻轻掏了掏,从口袋掏出一个小面包,顺势塞进江佳艺手心。
这一切都像是老电影中的慢放镜头,施嘉意低头时的睫毛阴影渐浓,抬眼时又微微地翘起一个弧度,露出下面如墨的眼瞳。
美得平静,笑得温和。
她缓缓道: “我没说是谁的错啊……”
“我也没有看见你动了我的试卷,你放心,我只是诈诈你。”
对面几人的脸色愈加阴沉,不知道施嘉意此言何意。
施嘉意:“我看你最近总是偷偷看我,前几天躲在大榕树后面……哦,就是小卖部旁边那棵树,躲在那后面看我吃面包的也是你吧?”
“……最近,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没有人预料到施嘉意如此反应。四周静得可怕,连江佳艺的啜泣都将近停息。
施嘉意的表情很认真,没有丝毫假惺惺的伪装之色,她说得缓慢而真诚:“最近是遇到什么糟心事,所以不得已想拿我的卷子出出气吗?”
她将“不得已”三个字咬得很重。
“或者我应该问问你,捏了那么狠一把试卷,解气不?”施嘉意笑意更深。
没有人回应她。她的发言太过怪异,众人看她的目光好似是在看一只小怪物。
良久,江佳艺小小声说:“不解气……”
“哦,”施嘉意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再次语出惊人,“那你下次继续捏好了,反正高中试卷多,你可以捏到你心情好为止。我觉得……”
“我觉得,一个人的心情是最最重要的,如果连自己的心情都无法保证的话,处理生活里的问题肯定会更痛苦。”
施嘉意说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好像摩天轮转到最高处,被阳光照射得金光灿烂。
摩天轮,阳光,都是江佳艺喜欢的东西。
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小姨曾带着她去南桑市最大的游乐园,指着摩天轮的顶端告诉她,那里是整座南桑市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只要在那一刻许下的愿望都会被上天眷顾,在未来一一实现。
摩天轮慢悠悠抵达顶端时,十三岁的江佳艺偷偷许了个愿。
她希望有人能看见她。
不只是看见她的成绩,她还渴望有人能看见她背过身的泪水和厌烦,看见她挨打之后的不甘和愤怒,看见她笑容背后的麻木和艰难,看见她的不堪,她的妒忌,她藏匿于温柔下难以启齿的卑劣。
她希望有人能看见自己作恶时的场景,并当场戳穿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怎么是这样的人我真算看错你了”。
她只是希望有人能看见她。无论怎样都好。
三年后,神听到了她的愿望,将施嘉意送入她的生活。
施嘉意是个怪人,正直善良,热情大方,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鲜活得不像个高压下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