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一个虬髯老者就拍案而起:“都整那些酸文假醋的作甚!有什么用得着我们一群老不死的尽管说。
论当年,老子可是第一个跟在你后头,冲杀了两个叛军!”
此言一出,门内外均是一阵哄笑。
有个红着脸的中年汉子挤在人群中,低声和周围人作揖:“包涵,包涵,我爹就是那个脾气!”
眼见众人都没有意见,蒲老大才将目光转向跪在堂中的脸生壮汉。
柔和的笑意散去,他暴喝一声:“说!你是从哪儿来的,在我们县打什么主意!”
见识过裴烬的剑法,又经历了一夜的提心吊胆,那执刀壮汉早被看清了形势。
眼下听到蒲老大的问话,他抖若筛糠,竹筒倒豆子般就把自己的来历交代了个明白。
原来,这男人是北边一个专营地下脏活的黑寨杀手。此行来溧水县,全因揭下了一则赏金令。
目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做的又是下药这种隐秘事,谁曾想就那么一桩简单买卖,居然引出后头诸多麻烦
——先是县里因为绑案人人自危,让他难以施展,后来连原先约定好的赏金也被拖着不给。
说到此处,他瞪向身侧跪着的女人,声嘶力竭地指控道:“大人们明察,我就是个收钱办事的!这个贱婢压价诓我,她才是罪魁祸首啊!”
众目睽睽之下被点到,女人顿时浑身一颤,额头贴地挡住面容,匍匐不言。
蒲老大没被男人的祸水东引轻易糊弄,他虎目微沉,继续追问:“你一个人来的?”
“是。”壮汉喉结微微滚动。
蒲老大冷笑一声,刀锋出鞘,力道之猛劈裂膝前跪着的青砖:“风子不跟船,单瓢子走水?你当老子没混过码头?”
孤身接金令,探子不随行,这可不是一般江湖黑寨能有的规矩!
男人没想到眼前老人也是绿林熟手,可话已出口,他只能犹自嘴犟着:“我在寨里份位高,瓢把子赏的独门红货,我……”
“放屁!”蒲老大刀背猛拍他面门,鼻血飞溅中冷笑:“份位高能让你干给女人下药这种窝囊事?
像你这种喽啰,寨里最怕拿钱跑路,踩盘子哪次不是起码三个人?说!其他影子埋哪儿了!”
眼见锐利刀刃即将袭上腰腹,壮汉赶在最后一刻松口:“还,还有两个弟兄!嫌这里地方小,留,留在府城了……”
此话一出,旁听人群顿时掀起轩然大波。这样的贼匪只一个就能在县里搅风搅雨,若是再来一双,那岂不是!
付春山反应快:“蒲老大,我现在赶去府衙报信?”
然而没等蒲老大回答,梁猴儿自堂后闪出,将寸许纸条塞入大都头掌心。
雪浪笺上娟秀小楷写着「府城贼寇已落网,安」,半干的字迹犹带墨香。
蒲老大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后堂,深邃眼眸中多了几分了然。
他收起纸条,不动声色地继续问话:“你说你只是过来下药,怎么又看上我们溧水县的女眷了?”
……
后堂帷幔后,周行露收起笔墨,同样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自溧水县第一起绑架案发生后,周行露就给在建康府城当文书的大哥周行绥送了信,请他帮忙探查全府境内的异常情况。
而在她刚刚收到的回信中,便有提及府城刚落网了两个黑寨杀手。
府衙在审讯后得知,他们还有一个同伙来了溧水县。
传回的消息恰好与壮汉的说法对上,这才有了周行露请托梁猴儿往前面递信的举动。
眼下贼匪来历大概分明,但柳小娘子她们的案子……
“竖子尔敢!”堂前骤起喧哗,拉回周行露的思绪。
只见一大群衙门青壮将乡老们牢牢护在中间,众人皆对堂中昂首狞笑的贼匪怒目而视。
“都说可不是我干的,你们还不赶紧把我放了!”被蒲老大套出同伙后手,壮汉索性破罐破摔,恶狠狠威胁道:“寨中兄弟不见我归,必血洗……”
话未说完,但众人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堂内堂外顿时群情激昂,愤恨的眼神如利箭投射而来,连蒲老大都险些压不住了。
“口出狂言!”暴脾气的虬髯老者抡杖劈来,厉声喝道:“欺负了我们县里的姑娘不够,你还想灭我们全县不成!好,老子就先来试试你的骨气!”
虎头拐杖挟风而至,眼见就要把人敲个头破血流。
还不行!一墙之隔,周行露与裴烬对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