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坠地的动静沉闷瓷实,正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小衙差连忙去扶。
闭目昏死过去的妇人瞬间睁开眼,一把抓住他的皂靴,头发蓬乱的脑袋讨好地凑近。
小心用指腹擦去了他靴面附着的尘泥,她表情狰狞,语意混乱:“我乖,我乖!别,别!咚咚咚……咚咚咚……”
语声渐低成呢喃,妇人腕间菩提子应声而断,檀木佛珠滚至熏黑的龟钮炭盆边。
小衙差猝不及防被她这样抓住,一张青涩白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别!别呀!”他手忙脚乱地推拒,却怎么也甩不开腿上的妇人。
其余的几个衙差被这混乱景象吓得反应不及,怔愣片刻,才一左一右地上前,架起慌张无措的小衙差,扭头就跑。
一行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杜家院外的大榕树下才止了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惊魂未定、愕然失语。
最后还是曾与杜家有些往来的衙差阿耀挠挠脑袋,拧着眉试图解释:“听说自打家里出事后,杜娘子便整日焚香诵经,有失魂弃世之相。
这次被掳走了那么多天,恐怕是担惊受怕、心神紧绷之下,人就有些不清醒。”
其他衙差闻言讷讷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几个人苦笑对视一眼,那……
还继续吗?
察觉到彼此的犹疑,一群实心眼的汉子齐齐回头。
门户大开的晦暗佛堂内,重归平静的妇人像是一片野火烧尽的死灰堆。
***
明月高悬,更漏声渗过窗纱。
周行露用剪子挑了挑黄铜灯盏里的烛芯,火苗忽地窜高,照在裴烬握剑的苍白手背上,又在他的玄色裋褐上映出流萤般的光斑。
因着要谈案件,周行露便邀请裴烬去了自家堂屋。眼下屋舍温暖明亮,薄荷龙脑香轻烟袅袅,沁人心脾。
周行露指尖叩着案几,“裴少侠可看真了,从始至终,杜家只有杜娘子一人?”
她眼波懒懒扫过少年面前放着的那盏分毫未动的桂花醪糟香露,心里暗暗记下:这裴少侠,好似不喜甜。
裴烬没深想她话里的意思,注意到对面人视线所向,也下意识盯着那个边沿凝结着糖霜的瓷盏。
甜香裹着热气袅袅升腾,少年剑客喉结微动,声音是酪浆化不开的冷:“查看过一遍,卧房无人,东厢薄灰一寸。”
几个衙差脸皮薄不好查看,蹲在屋顶上的裴烬没什么好顾忌的。
乘着杜娘子在灶间洗漱的片刻钟,少年剑客已悄无声息地将杜家这个破落宅院看了个遍。
倏忽想起西墙角落靠着的一个半新竹马头,裴烬抬起眼,难道?
果然,周行露轻声解释:“杜家人丁不兴,但杜老大和杜娘子还有个女儿,小名团团。她是个非常乖巧的小姑娘。杜娘子出事了,杜老大可能不在意出了门,但团团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不来。”
虽还不到五岁,但团团非常机敏懂事。就连去岁浴佛节和自家母亲走散时,还晓得攥着自己的裙角寻可靠的更夫。
裴烬抿了抿唇,倒是没有怀疑周行露的判断,只平铺直叙地确认:“我没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声。”
江湖剑客耳力卓越,若团团在家,绝无可能如此完美地隐匿气息
——可那就奇怪了!一个孩子,在爹娘连日失踪的情况下,还能去哪儿呢?
周行露垂下眸思索,手指碰触桌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响。
“杜娘子虽有些……”她顿了顿,像是不太习惯如此背后评价人,“但她对团团还是用心的。你说她回家之后没着急找孩子,想来是心中有数。”
裴烬不似她这般慢条斯理,江湖人向来行事干脆,有问必究。
于是,少年剑客蓦地起身,剑穗碰撞茶托,发出叮当脆响。
团团去了哪里,直接问杜娘子不就好了?
“哎,不急!”察觉到他的意图,周行露反应极快地按住对方。
少女葱白纤长的手浅浅搭在剑客肌肉紧绷的手臂上,一触即分。
她偏头示意外头漆黑的天色,细声细气劝慰道:“衙门有人在杜家守着,杜娘子总不会再丢了。此事不急,不妨等到明早,我们再一起走一趟。”
小镇有小镇的规矩,夜半登门是恶客,若是黑衣剑客这般挟着一身寒霜杀气找上门,恐怕要惊得杜家附近好几条街都彻夜难眠。
眼见裴烬脚步停下,少女舒了一口气,倒了杯温水推过去:“裴少侠再与我说说柳小姐那边的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