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溧水县县衙。
家住溧水县的王小货郎气喘吁吁地跑来县衙报信,说在城外虎豹山看到了失踪的柳娘子几人。
几个早早到衙门应卯的衙差问清楚位置,当即绰起大刀就往外赶。
二都头付春山留在最后,先如往常一般安排好留守人员,才似有所感地往后院练武场看了一眼。
突然,他猛地一拍脑袋,赶紧过去招呼上了正在后院练剑的裴烬。
听完付春山的转述,方还在劈风绞叶的少年利落将剑一收。身形一闪点檐而起,凌空折转,倏忽掠过早一步出发的衙门众人。
忽觉颈后凉风拂过,缀在队伍最末的梁猴儿伸长脖子,语气叹服:“裴大侠好厉害的轻功啊!”
其他衙差也如他一般,抬头怔怔望着那道翩跹的黑色身影。
直到对方背影完全不见,他们才回过神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追。
“愣着干嘛,都打起精神来!”快步追上来的付春山反手将刀鞘拍在梁猴儿肩头,“虽有裴兄弟为我们开路,但我们也不能给人拖后腿!”
他神情平和坚毅,鼓舞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提高声音下了一剂狠药:“今儿谁最晚到,就罚去洗马厩!”
望尘莫及的失落化为不落于人的急迫,被他这样一说,衙差们当即精神一振。
正是血气方刚谁也不肯服谁的年纪,一个个年轻汉子哄笑着束紧蹀躞带,憋足口气就撒开腿往前冲。
皂黑布靴踏碎石板薄霜,惊起灌木丛中鹧鸪乱飞。热血奔驰的队伍穿过街巷,路旁不明所以的县民也一阵捧场叫好。
心里都攒着一股劲,一行人脚步不停地跑了数十里。
山脚古松下,裴烬抱剑而立,冷眼看着气喘如牛、冲他挥手靠近的衙差们。
好不容易跑到裴烬眼前,梁猴儿一下瘫坐在地,唇色发白仍强笑:“裴少、少侠等很久了吧?”
少年黑眸中暗光翕动,剑尖轻点地面,答非所问:“比我想得要快。”
听到这话,原还累得如死狗一样的衙差汉子瞬间双眼放光。
少年剑客薄唇微抿,提剑走进队伍,沉默得似一滴水汇入河流。
眼见众人被裴烬一句话激得再度热血沸腾,付春山点清了人数,含笑扬声:“三人一组,呈雁阵上山!”
一行人快速组织队形,风风火火沿山而上。
***
霜白的日光从云隙斜切而下,在林间织出一张碎金网。高山险峻,踏石避淖,棘丛牵衣。
众人在山里转了小半个时辰,缀在队伍尾部的梁猴儿不耐烦地拨开一丛焦褐的野葛藤,忽地僵在原地
——十丈外的土坡上,三具躯体如断线傀儡般横陈,鸦青水红裙裾与苍黄草叶绞缠,仿佛被秋风钉死在大地上。
“在、在那!"他喉头一哽,尾音卡在喉间。
被他的喊声惊动,一只寒鸦倏得从枝头惊起,发出呕哑嘲哳的怪叫。
“别急!”付春山按住腰间刀柄,拦下几个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的莽汉衙差,压低声音嘱咐:“注意警戒。”
枯黄的榉叶簌簌铺满狭窄的山径,每一步都似踩碎陈蜕蝉翼,发出细碎的呻吟。
沉稳可靠的二都头挡在一众同僚之前,蹑着步子,小心靠近:“柳娘子?师娘子?杜娘子?”他低低唤着名字。
待走至近前,没看到任何猩红青白的残酷痕迹,这位细致沉稳的二都头才松了一口气,向后做出无碍的手势。
看到指示,梁猴儿等人顿时脊背一松,大着胆子凑上前。
试探着推推三人肩膀,只见地上三人单薄的身躯微晃了晃,可始终双眼紧闭,任旁人如何呼唤动作,都没有一点反应。
“情况不对啊!”梁猴儿蹙着眉,忧愁地扫过三人起伏微弱的身体。
其他衙差见状,当即七嘴八舌地出主意:掐人中、敷冷水帕子、拿火折子熏……各种手段轮番上演,却怎么也叫不醒昏死过去的三人。
终于,自始至终站在一侧的裴烬忍不住开口提醒:“她们应该吃了洋金花。”
少年剑客的声音低沉微哑,环抱于胸前的剑穗在风中轻晃,五色流苏掠过他冷玉般的侧脸。
听闻此言,衙差们面面相觑,还是梁猴儿自来熟地跑过去,面上带着讨好又机灵的笑:“裴少侠,您刚才说的那什么……什么花?”
不知道是因为那声“裴少侠”太过肉麻,还是被十数双眼睛眼巴巴注视着的状态实在让人不自在,裴烬动了动身子,才又重复一遍:“洋金花。”
他俯身拈起草丛中一朵不起眼的蔫萎白花,汁液染黄指尖:“洋金花致幻,食之即昏。”
如此说着,少年剑客伸出手,本只想给众人略看一眼,谁知大家伙儿却‘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