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祁垂下的宽袖随意洒在御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狼毫沾了沾朱墨,再度落笔时,敏锐地察觉出一丝不对。
只见他挑了挑眉,侧眸朝蕴玉看去,便见这娇人洇红了眼尾,正咬唇委屈地看着自己。
裴玄祁心中一动,索性撂了狼毫,慵懒朝后一靠,朝蕴玉伸手道:“这是怎么了?”
便见蕴玉眼巴巴地努了努嘴,委屈道:“妾手疼。”
她声若蚊蝇,面上的小表情却叫人怜爱的紧。
说来也奇怪,若是换了旁人这般作态,譬如先前的琪婕妤,裴玄祁早就心生不耐将人打发出去了,若是遇上心情不虞,降位也是有的。
可偏偏蕴玉这般作态,他却只觉得有趣的紧。
抬眸瞧了他一眼,薄唇轻轻哼出两字:“娇气。”
说罢,他指尖忽地捏过她研墨的腕子,一手顺着她腕子捏至指尖,果然泛着些红肿,就似上等的羊脂白玉透出些胭脂色:“这般娇气...“
“在浣衣局的那些年,倒不知你怎么过的。”
此话一出,裴玄祁心中便是一震,直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果然,眼前的娇人瞬间面色惨白,唇瓣紧紧抿住,一双眸子更是泛起清泪,硬生生忍着不让落下。
见状,裴玄祁轻叹一声,手下用力将人拽入怀中,无奈道:“朕不过是说说...你怎的...”
蕴玉垂眸,眸子定定盯着裴玄祁揉着自己指尖的大手,闷闷道:“圣上可是嫌弃妾的出身了?”
听出她语气中的颤音,裴玄祁心中无端升出些烦闷:“谁说朕嫌你了。”
话音未落,他腕间便被一颗泪珠砸了个正着。
尚未等他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便听蕴玉道:“妾知道的,她们都嫌妾出身卑微,不配伺候您。”
“就连妾自个儿,也这般觉得。”
“只是...”一双白皙柔嫩的素手紧紧抓住裴玄祁衣袖,娇人泪眼朦胧地抬眸,目中满是央求:“只是您别嫌弃妾,好不好?”
她本就生的姿色无双,任哪个男子见了也要软下心肠,更别说了解这个中滋味的裴玄祁。
裴玄祁喉头滚动,一手触至她眼下,微微用力,将她眼角泪珠拭去。
接着,就连他也有些失神地听见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告诉朕,是谁敢这般说你?”
蕴玉眼尾飞红,发间的玫瑰香气随战栗漫开,却只顾摇头,便是半个字也不肯多说。
裴玄祁轻轻一叹,一手顺着她的发顶一路抚至发尾,无妨,她既不愿说,自己便不问,总归他也会知晓。
似是听见裴玄祁的轻叹,蕴玉垂下的睫毛微微一颤,眸中飞快闪过一丝亮光。
紧接着,她双手攀住裴玄祁胸膛,抬眸羞赧道:“妾备了一礼,还望圣上收下。”
“哦?”裴玄祁眸中暗色涌动,低笑一声:“让朕看看,容美人备了些什么好东西。”
蕴玉自袖中取出素白香囊,薄荷清香瞬间在二人间弥漫开来:“妾见圣上近日劳神,特意备了薄荷香囊,希望能借此叫您松快些。“
帝王玄色广袖拂过御案,修长如玉的手指勾着香囊垂下的穗子轻晃:“美人连穗子都绣成并蒂莲...“
他忽地倾身,龙涎香裹着炙热呼吸扑在她耳后,“是盼着与朕...共结连理?“
蕴玉暗道这人真是脸皮厚,这般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口。
颈侧却霎时漫上霞色,发间的珠钗随着她战栗轻响,嗫嚅道:“妾...妾手拙...“
话音未落,裴玄祁已伸出手在香囊一角缓缓摩挲——那里用银线绣着极小的“玄祁“二字。
私绣帝王名讳乃是大忌,便是重罚斩首都不为过。
只是目光触及到怀中含羞的娇人,裴玄祁微微勾唇,她能有什么坏心思。
玄色衣袖忽地扫落奏折,将她困在御案与胸膛之间:“容美人这份心思,倒比林承徽的剑舞更让朕惊喜。“
提及林承徽,便见蕴玉不悦地嘟起嘴,大着胆子一手抵住裴玄祁的唇瓣,故作凶狠道:“不许提她。”
趁着裴玄祁失神,蕴玉刻意凑近了他耳边,吐气如兰道:“妾在薄荷油里添了白芷,最是醒神...”
话未说完,被帝王衔住耳垂的动作截断:“圣上...“
他忽然将人抱于御案之上,堵住娇人尚未说出口的惊呼。
窗外忽有清风穿堂而过,惊得殿中春色泛起层层颤意。
因着裴玄祁夜间还有要事要处理,天色将暗之时,终于舍得将蕴玉放出乾盛殿。
她换了身崭新的宫裙,面上仍旧留着尚未散去的红意。
待谢过前来送她的徐嬷嬷后,蕴玉才扶着藏珠的手轻轻转身。
甫一转身,她面上的羞涩娇媚之意便随着夜风散了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派沉静之色。
宫中这些女人,一身荣辱皆系于帝王一人,如今来看,裴玄祁对她似乎有了几分情意,真叫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与此同时,宫中不少地方皆收到消息,容美人在乾盛殿待到日暮之时才离去。
章华馆中,薛美人捏着狼毫的手一顿,忽然眯了眯眸子,吩咐道:“侍乐,你去昭月宫西侧殿盯着点儿,瞧瞧她们殿中是否有药气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