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兰被这个年轻人认出后,愣了一下问道:“你认识我?”
“在下朱放。”
“你是朱放?那个常年在天台山藏头不露尾的朱长通?”她问道,朱放给予点头肯定。
“刚才餐桌上,刘文房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呢?”
“我一向不爱张扬,是我不让他们向陌生人介绍的。请你不要在意。”
李季兰马上调整一下坐着的位置,将雨伞照着两个人。雨仍旧在下着。
“长通兄,不好意思,刚才我的举止不要见怪。这些年,那些纨绔子弟,总想欺负我们这类没有依靠的人,所以对陌生人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
李季兰继续说着:“好在我还有如文房这样的官家之人,有皎然大师这样的真心朋友,没有受到欺负和惊吓。我的不少道友们,尤其是那些稍有姿色者,不断受到戏弄与刁难。”她凄然的表情,让朱放怜香惜玉之心油然而生。
朱放家中比较贫穷,姊妹众多,在兄弟中他排行老四。在那么多的姊妹群里,辛苦的劳作不会放在他的肩上,而父母的疼爱也不会落到他的心头。少年时,他是一个聪明且调皮的孩子,青年时期,他又热心仕途,可是在几次进士考试中,又总是名落孙山。“安史之乱”爆发后,在游历天下的过程中,看到大唐社会江河日下,昔日的“开元盛世”已如落花流水,遂产生了厌世之心。从此就放浪形骸,游历山水。
在一次游览湖北天门一带时,路遇和尚皎然并一起同行。在交谈中,阅人无数、历尽世态炎凉的和尚,看出了朱放虽有遁世之求,可追求仕途、趋利荣华的心,永远不会淡漠。
“长通,和尚给你指出一个好的去处,那里既能遁世隐逸,又可接触五光十色的社会,于短于长,于进于退皆有益处。何如?”大师真心地说。
朱放知道大师已经看透了他的内心,也就不再欲说还休的装下去了,随即问道:“请大师指教。”
朱放按照皎然的指点,来到吴越之地的天台山。这里与剡溪遥遥相望,水上交通便利,多少年来都是名人显贵游历消遣的最佳之处。就这样朱放在这里过起了“结庐隐居”生活,在他的“隐逸堂”上,悬挂着自己书法李白诗的条幅。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舢板顺流而下。两人撑着一把雨伞,自然靠的较近,朱放闻到李季兰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这不是长施铅华的那种张扬而庸俗气味,是一个女人常沐自然甘露、吮吸山花果蜜而浸染的体香。
他在细细琢磨这个芳华初现的女道姑,虽早就听说她的芳名,而没有直面目睹她的容颜。今日相距咫尺,外貌的惊艳、肌肤的柔润、体香的沁脾与性格的洒脱,让这个心存高远的“隐者”,也为她心旌摇曳。
雨天的江风,自然寒意十足,李季兰有点瑟瑟发抖,此时的她多想靠近身边这位壮汉,汲取一丝温暖。虽然在平常的接触应酬中,她张扬的个性,或许不会为这个小小的心愿有所顾忌,而现在她不得不矜持地被寒意折磨。毕竟她依然是黄花之身,尤其是在一个陌生的壮年男子身旁,稍有放纵将会使她身败名裂。而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朱放,当然看到她的寒冷,更懂得她的心思,毫不犹豫脱下外衣,披在李季兰的身上。
“江风透骨,你一个柔弱的小女孩子,还是不要硬撑着身子,毁了玉体失了皎容。披着吧!”李季兰听着他温存的劝说,也不再推辞,又向他的身边靠了一靠。毕竟还有“名仕”的信誉招牌,让这位道姑少了些顾忌。
“谢谢长通兄!”李季兰说着望向朱放,眼眸里的柔情一泻千里,这些朱放是懂得的。
或许是姻缘际会,心有灵犀,从此他们相爱了。两个自由之人,两颗孑然之身,爱得死去活来,也爱得光明磊落。就这样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剡溪游船上总有他们的身影。
在每一次老朋友的聚会上,刘长卿是一个总爱和李季兰开玩笑的人。“小仙姑身有所托了,就把老朋友抛掷脑后。过去每每来此,总有你的陪伴,现在却十有八九难得一见了!”
“文房兄见谅,与四郎一起总有太多的俗事,再加之他最近身体欠佳,身边不能无人,耽搁了与大家的相聚。小道甘愿罚酒一杯。”李季兰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一阵欢笑纷纷插话。
“已经是‘四郎’的称呼了,看来又是一个美满的小家庭?”有人这样笑问道。
“何时举办婚娶宴席,不要忘了邀请我们喝喜酒呀!”刘长卿陆羽还有孟郊等人戏谑着,唯有皎然在一旁淡淡而笑。
中国的道教分为两大教派,正一教和全真教。前者允许结婚成家而后者不能,李季兰属于正一教派。
隐士的生活其实是很艰苦的,居住在山涧洞穴或搭建的茅舍,“清贫”应该是他们的实际状况。而大多隐者的初衷应该是“不得志”或难遇明主,真正看破红尘、参透世事而隐居世外的,能有几人?否则,就没有了“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之说了。
热恋中的人是痛苦的,何况是李季兰这样的妙龄之人,离开恋人的每时每刻都是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