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录完笔录回到学校时,已经是中午了。
陈良看着裤腿上甩满泥巴、头发里插着野草的师汀白,忍不住想笑。
好端端一个海归精英差点在羊城地界上连命都没了,陈所长多少有点过意不去,语气也变得和蔼三分:“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辖区内的派出所定期会在你学校附近巡逻,有问题一定要及时上报,不要把国外的个人英雄主义那一套用在国内,要相信政府和群众的力量,辖区派出所才是你坚强的后盾。”
师汀白紧忙道谢:“欸,我知道了陈叔,还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陈良哼了一声,故作严肃地说道:“你以为我想啊?马勇和胡金凤那帮人都被抓了,唯独你提到的那个卷毛老黑——酒店的前台经理,还没找到。警情通报系统里也没查到这家伙的记录,八成是个带着海外案底偷渡过来的黑户。各辖区派出所已经发了协查通告。为了防止这家伙蓄意报复你,最近就别往太偏僻的地方跑了。”
虽然嘴上严厉,但陈良下车时还是非常贴心地搀了师汀白一把,顺带还透露了一个好消息:“市里面鉴于你昨晚见义勇为的行为,可能要给你颁发‘好市民’锦旗。而且,停云酒店的东家也向我们表态,愿意投资夜校的发展和建设。至于受害者家属的赔偿,他们也愿意一力承担。”
师汀白拄着拐杖,龇着一口小白牙,咧嘴笑道:“叔儿,停云酒店背后的东家是谁啊?”
陈良板起脸,语气严肃:“不该问的别问,都是你得罪不起的人物。”
师汀白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不用说我也知道,不就是云家吗?我就不信酒店里的事情他们一点都不知情。”
陈良立刻警惕地看向师汀白,眼神里带着审视:“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这个云家不太对付呢?”
师汀白悻悻地摆了摆手:“我哪儿敢啊!我就一个小海龟,脚跟都没站稳,哪敢得罪本地最大的地头蛇。”
陈良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别胡说!我不管你在哪儿听到了什么闲话,但云家绝对不是你口中的地头蛇。停云度假酒店当初是市里面的重点项目,云家投过钱,而且不是小数目。不过,他们从没有过问项目上的任何事情。后来酒店一直亏损,市里面欠云家的钱,人家也没提。大约六、七年前,市里把酒店外包出去,之后的事情就失控了。”
师汀白狐疑地挑了挑眉:“投出去的钱不往回要收益?这哪里像是商人干的事。”
陈良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还真让你说对了。这户人家有钱,但还真跟唯利是图的商人家族不一样。打有羊城那会儿,他们家就在了。”
说完,陈良把师汀白撂在学校门口,急匆匆地回了派出所。毕竟,见义勇为的、报警的都是他们辖区的好市民,一大摞案情报告也等着他去补充。
师汀白回到学校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整个人总算从昨晚的惊魂夜中缓过神来。他给手机充上电,顺手打开电脑,接通了宋之沛的越洋视讯。
屏幕那头,宋之沛西装革履,手里端着一杯洋酒,看样子正准备出席某个高端商务场合。
他一见师汀白,立刻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满和隐隐的醋意:“你丫跑哪里去了?昨晚打电话发视讯都不接,说,是不是又躺哪个骚娘们床上去了?”
师汀白懒洋洋地抱着一杯鲜榨豆浆,坐在躺椅上,一脸得意地吆五喝六:“小爷昨晚差点英年早逝,在坟地里狂奔一宿,比跟骚娘们上床刺激多了。”
宋之沛冷哼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嫉妒:“师汀白你少说瞎话糊弄我,你早晚让那个女鬼给吸干了。”
师汀白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转而问道:“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我让你查的人有消息了吗?”
一提这茬,宋之沛立刻来了精神,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嗳,你小子可以啊,出手就往云家的祖坟上刨。你让我查的这位?是个人物。”
一听话头就有眉目,师汀白紧张的坐起身子:“有话快说,别总吊我胃口。”
宋之沛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酒,故意拖长了语调:“瞧你急吼吼的德行。”他一边说,一边手动记下邮箱中的资料,发给了师汀白,“你让我查的这个云惊蛰,来头可不小。当年老羊城一度命名为‘云城’,这个‘云’字,用的不是云家的‘云’,而是云惊蛰的‘云’。”
师汀白皱了皱眉,反复比对:“云家的云和云惊蛰的云,不是一个云吗?”
宋之沛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短浅!以一个家族命名,只能证明这个家族的繁盛和强大。但羊城是什么地方?自古占尽水泽之利的大城,人口从没低于一千万的时候。你想想,能让全城老百姓默认用一个人的姓当这座城市的名字,这得是多牛逼的人物!”
师汀白忽然想起自己到云家登门拜访时,云松阁老爷子凡事都要问过他们家祖宗的情景,心里不由得一紧。
靠,云家把老祖宗嫁给我了?!
“……可云城最后不还是叫羊城了吗……也未见得他有那么厉害。毕竟当时的社会环境,一个姑娘想要被大众认可,应该不太容易吧。”师汀白试探性地说道。
宋之沛闻言,一脸疑惑,刻意凑近镜头:“姑娘?你发烧了吧师汀白?谁跟你说云惊蛰是姑娘?我资料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人家是个老爷们!这爷们当初带着全城百姓抗击倭寇,是羊城第一任最高行政长官,外人无不道一声‘城主’。羊城现在的护城河、医院、学校,有一大半还是他当年留下的底子。据说这位爷当年在世的时候,手眼通天,连特首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宋之沛后面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师汀白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眼冒金星,满脑子都是宋之沛嘴里念叨的:“这位爷,这位爷,这位爷……”
师汀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豆浆杯差点掉在地上。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大半夜爬了一个男人的床,还抱着人家的头盖骨亲亲抱抱说悄悄话!这简直是他人生中最大的社死现场!
“卧槽!”师汀白当场崩溃,一把扣上电脑,整个人瘫在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师汀白捂住脸,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
师汀白咬牙切齿地喊道:“云惊蛰,你大爷!”
“嗯~”一道凉飕飕的声音从洗手间飘了出来,带着几分慵懒,“找我?”
这声音吓得师汀白直接从椅子上出溜下来,差点没摔个四脚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