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承荣见她看过来,平静无波的眼神跟她对视片刻,随后又缓缓垂下,他端起手边的茶轻抿了一口,直到再次放下,头顶的视线还没有移开。
于承荣心中不由得晒笑了声,这女娃、够警惕的,就是……气息不太稳。
首位的人看四号已经坐下,便屏退了乐师和舞姬,随着屋门重新被合上,叶莫承也开了口:“既然都到齐了,那就说一下这次开会的正事。”
“想必你们几天前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看向座下第一位的谢伊,露出的半边脸嘴角挑起:“一号出现了。”
随着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朝她聚来,谢伊默默垂眼挡住了眸中的情绪,看来她猜的没错,这次会就是一场专为她准备的鸿门宴。
“是啊,要不是好奇,你这没什么屁事的大会,老娘才懒得参与。”对面的九号斜侧一眼叶莫乘,漫不经心的说。
七八号这对夫妻也跟着出了声:“阁主,一号现在都坐这儿了,你直接说重点嘛。”
“别急。”叶莫乘很明显并不在意底下人对他这样随意的态度,他道:“这次特意请一号来除了让你们认识一下之外,还有一件你们心心念念许久的事跟她相关。”
他没有明说,但在座的人听到这话都愣了一瞬,连一直没什么动静的于承荣都转头看向了叶莫乘。
什么……?谢伊面具下的眉毛皱起,是什么事让他们都这么在意?还跟她相关?
“你们都清楚,我这次阁主的任期还有不到半年就结束了,下次的选拔就在两个月之后。”
阁主换届?可这跟她能有什么关系?谢伊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过,”叶莫乘话锋一转:“天璇阁的规矩第一条你们应该还都记得吧。”
这条规矩跟一号这个位置一样,是自有黑市后就定死的一条规矩,但之前因为一号不在,所以没人在意这条规矩。
“记得。阁主换届时任何事项都需经过一号同意。”离谢伊不远处的四号刀客冷沉着声音开口。
“没错。”叶莫乘嘴角忽然笑了下:“所以这次的选拔日期什么时候开始,要不要开始,该怎么开始都只能由一号说了算。”
“一号在这个时候出现倒是巧了,”他又说,目光也同时盯住谢伊:“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为难大家的,对吗?”
这句话简直是把谢伊往火坑上推,她能感受到其他人之前对她探究好奇的视线现在都变得凌厉了起来,包括身侧的刀客压迫感也重了很多。
按理来说只要她同意按照以往的规矩和时间办事其他人应该就不会说什么,可是事情真的又这么简单吗?谢伊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是这样。
为什么阁主的选拔要由一号说了算,一号这个位置代表了什么?监管人?但一号作为送货人中的一员肯定也能参与选拔,那时间规矩又由她说了算,这不是给自己开后门吗?
不、不不,一定有坑,叶莫乘的这个问题不能随便答对或不对。
她还在思考,对面的那对夫妻中的女人又出了声:“出现的确实是巧,时间不早不晚,刚好赶在了阁主换届的时候。”
男人也阴阳怪气:“是啊,一个虚置了这么久的位置,还以为本来没人了呢,谁知道就这么出现了,而且还这么……年轻。”
这确实可疑,一号是伴随着黑市开始时就一同存在的,尽管没人知道黑市建立的时间,但它存在于世了至少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若是一直有一号这个人,年龄怎么也应该是中年了,怎么可能是谢伊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
所以要么一号就一直没人,要么她就是混进来假扮的。
谢伊听得出她们的意思,她轻触上自己的指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夫妻两人的怀疑是由叶莫乘的话引起的,但叶莫乘作为阁主,一定知道她不是假的,那他故意这样说,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其他人怀疑她?针对她?
再结合她能决定下届阁主选拔事项……谢伊忽然抬眸,她知道了。
她确实是监管人,但监管的其实不是换届,而应该是……阁主!
想通了这其中的关键,她低沉了声开口:“阁主,换届一事我能不能做决策,你应该很清楚。”
四号说的是换届的事项需要经过她同意,可并没有说她就一定是最后拍板的人,再加上叶莫乘的刻意针对,所以她猜她只是一道防止阁主在换届时滥用权力的关锁。
真正能够对下阁主选拔事项有改变有影响的是现任阁主,叶莫乘。
“什么意思?”九号的红衣美人蹙眉看向她。
谢伊轻笑了声,叶莫乘垂下的嘴角说明她猜对了,她回道:“阁主选拔的事情我做不了决策,但是如果你们对选拔有什么建议可以尽管向阁主提,如果阁主觉得没问题的话,那我也同意。”
她又把球抛给了叶莫乘,不过并没有暴露他才是决策选拔事项的关键,还卖给其他人了人情,让他们可以自己提意见。
七八号夫妻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若是选拔可以自己提意见,那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
于承荣和刀客看向她的目光也都带了些惊讶,尤其是刀客,她表情未变,眼中却十分的好奇、疑惑,这个人竟让她们自己选?
九号没想太多,直接对叶莫乘说道:“既然一号都让我们自己提要求了,那阁主你的意见是?”
“我当然,”他半边脸忽然暗了下来看不清神色:“同意。”
他还是小看了一号,以为只是个小娃娃,没想到只凭这么少的信息就猜出来了他才是决策者,甚至事情也做的天衣无缝,让大家都挑不出错来。
“好了。”叶莫乘拍拍手,房门外又进来一队的乐师:“提建议的话在一个月内完成,一个月后公布这次选拔的规矩,可以吗一号?”最后一句他着重问向谢伊。
“当然。”谢伊垂首。
事情讨论彻底结束,屋内又响起音乐,桌子上来来往往重新上了酒水和食物,谢伊一直静坐着没动,直到所有人散去,她才缓了缓已经僵硬的腿站起来。
下楼的时候,楼梯尽头忽然出现的影子把她吓了一跳,她定睛看过去,于承荣?
他在等……她?
“方才阁主问我你今晚的内息如何。”他走上前朝谢伊开口,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寡淡普通。
内息?谢伊对他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装作洞悉的样子,只轻嗯了声。
于承荣听她回应,唇角忽的勾起一抹很浅的笑:“若不是能体察到你刚才气息混乱了一瞬,只凭表现,确实看不出是个功法和内力都没有的体弱之人。”
“是吗?”谢伊按上手指的环戒:“你未免对自己的功法太自信了。”
内息,原来是这样。她算是知道这人为什么方才在席上时不时看她了,每次他看她的时机,都是她强装镇定疯狂缓神的时候。
怪不得不出手,原来是在这等着。
于承荣面上一愣,他对内息的修炼已有有十几二十年,掌握程度不夸张的说,早已炉火纯青,每个人的气息震动在他眼里都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