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人能准确找到他的寝屋,说不定早已监视他已久。
二,那人会使飞镖,便是不会飞檐走壁,也必有几分功夫在身。
况且,他曾悄悄溜回花府寝屋中查看,那飞镖钉进床柱的力度甚轻,痕迹甚浅,绝不是男子该有的力气,但,万一是男子假装成女子掩饰身份也未可知。昔日,他同小妹子时常相见谈话,亦相安无事,直到魏侯爷夫妇前来拜访,飞镖便也跟着来了。
听闻魏侯爷以军功立家,舞枪弄棍自不必说,魏夫人生得唇红齿白,十分貌美,但眼中却透露着一丝锐气,说保不定也会几手功夫。奇怪的是,当日魏夫人一见自己,似乎很是震惊,又好似自己欠了她债似的,神情十分不满。
自己虽有无数红颜知己,其中却并没有大家闺秀。他保定自己是初次见她,并不曾有甚么瓜葛,她为何要针对自己?
他摸了摸下颌,眼珠一转:“莫非瞧见我青年美质,只恨自己嫁人过早,与我无缘?”思及此,只觉好笑,说道:“人家是名门闺秀,与魏侯爷门当户对,且魏侯爷年轻有为,生得比我亦不差,怎看得上我这酸子?”
他是风流惯了的,但素来敬爱女孩儿,与无数红颜知己相聚时,不过是弹琴唱曲吃酒,不曾轻贱她们,并非皮肤滥淫的蠢物。只不过看见女孩儿心生欢喜,巴不得全天下女子都与他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若有女孩儿对他冷眼相待,纵自己并无过错,此刻便也有错了,只是道歉,待盼得一个笑脸,心中便满足了。
正兀自沉思,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男子走了进来,一双凌冽的三角眼里微微露出笑意,说道:“那小两口好端端的在家,怎么又闲心来管你的事?”
董星潭微微一笑,起身作揖:“虎兄光临,还请快坐。”一面说,一面从酒厨里取出两坛竹叶青来,置在竹制木桌上。
董星潭与这汉子并不相熟,只知他名叫虎秋,三十岁光景,既无家室,亦无家业,更不知其来历底细。二人相交出于偶然,乃是某日董星潭身无分文,便就近寻了一家小酒馆抚琴卖艺,恰好那日虎秋心下不快活,来此处喝酒泄愤,只听他吱吱呀呀拉胡琴,琴声沉闷枯寂,便骂道:“你奶奶的,你是来拉琴的还是办丧的?”
这首曲目唤做《汉宫秋月》,年代已不可考,更不知为何人所作,曲调多为变徵之音,凄凉哀怨。董星潭已将自己当作了深宫中那位孤寂徘徊的宫娥,正沉浸其中,忽被人喝骂一句,琴声登时止住。
他缓缓睁开眼,见那汉子一脸挑衅地瞧着自己,心下也不恼,只道:“这位仁兄肝火旺盛,辱骂小弟一句,现下可好些了么?”
那汉子自知理亏,便道:“我不是因为自个儿生气才骂你,实在是兄弟拉的琴,听着烦躁得紧。”
董星潭微微一笑:“琴是琴,你是你,两者并不相干。只因兄台心中有气,被这琴声引了出来。可见是兄台将自己心中的气,发作在这琴身上了。”他顿了顿,不待汉子回答,又对小二道:“取两坛竹叶青来,给这位兄台浇浇火气,算我帐上。”
那店小二闻言,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提醒道:“公子,您还在咱这里干活赚钱哩,你的一个月的工钱都不够这两坛竹叶青的。”
董星潭微微一笑:“不妨,你只管拿来,我在你这里多做几个月,将酒钱还清了便是。若能让这位兄台心下宽适些,倒也值了。”
那汉子也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瞧着他,说道:“我适才骂你,你却还请我喝酒?”
董星潭道:“我是我,你是你。我请你喝酒,与你骂我无干。”
那汉子一掌拍在他肩上,哈哈大笑:“他娘的,你这酸书生倒也是爽快,若不嫌弃在下粗莽,此后你便是我兄弟了,来,干一杯!”两人当下喝酒来,直喝倒酒馆打烊,那大汉才迷迷糊糊去了。后来,那醉汉又来了四五次,待董星潭在此处呆得腻了,便告辞而去。
他为人风流,为人慷慨。若在酒馆客栈里瞧见有人没钱,也不管自家身上有几多钱,便拿来请人吃饭,是以一路上结交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他结交朋友向来随性,既不问人家家世,也不问人家来历,若是道上相逢,只喊一声“兄弟,喝酒去”便了。
他到京城后,遇见不少故人,这秋虎便是其中之一。
他二人一碰面,董星潭便请他相帮,他二话不说,叫上几个同行的兄弟便去了。
他拔开酒封,仰头喝一大口,笑骂道:“他奶奶的,那什么鸟侯爷,整日价媳妇长媳妇短的,媳妇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好像她那娇滴滴的媳妇是什么好宝贝了。”他哈哈一笑:“居于妇人之下,哪里像个男人了?”
董星潭微笑,心道:“这就是人家有媳妇,你没有的缘由了。”
想着,自己拎起酒坛,喝了一口,便道:“那么,他们近日是没动静了?”
虎秋嘿嘿一笑:“屋外是没什么动静,屋中有没有动静,便不好说了。”
董星潭略一沉思,忽然微微一笑。